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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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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在司家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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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间,昆明遭到日机的疯狂轰炸,联大许多学生宿舍被毁,实验室、办公室也多遭破坏。但敌人的狂轰滥炸并未能摧毁师生抗战的意志,学生自治会就学校被炸事发表声明,愤怒宣告:“敌人此种特意摧毁我文化机关之野蛮行为,诚属令人发指,然敌机仅可毁吾人之物质,而不能摧毁吾人之精神,仅更增吾人之仇恨,而不可挫折抗战之决心。”为了避免轰炸,适应学习正常进行,学校于昆明北郊距城7.5公里之龙院村北,购地400亩建盖校舍。清华大学也于东北郊龙泉镇司家营成立文科研究所,由冯友兰任所长,闻一多为主任。这个研究所原是闻一多发展中文系的计划之一,清华许多教师都搬到研究所住。

    11月13日下午,朱自清雇了一辆马车,至黄土坡黎园村搬运书籍和衣物,五时许运到司家营清华文学研究所。

    研究所是一座古旧的院落,一色木结构的建筑,有一方小小的天井,楼上可以晒到阳光,楼下则很阴暗,但环境比较安静,没有空袭干扰,便于著作研究。闻一多全家住在一个侧楼里,朱自清单身一人,遂和浦江清、何善周、许骏斋等三人合住在闻一多对面的侧楼上,中间大楼是图书室,也是公用的书房。由于住处临近,他和闻一多交往逐渐密切,后来他曾详细地叙述了闻一多当时辛勤劳作的情状:我和闻一多先生全家,还有几位同事,都住在昆明龙泉镇司家营的清华文学研究所里,一住两年多。我老是说要细读他的全部手稿,他自然答应。可是我老以为这些稿子就在眼前,就在手边,什么时候都成;不想就这样一直耽搁到我们分别搬回昆明市,到底没有好好读下去。……

    在文科研究所住着第二年,他重新开始研究《庄子》,说打算用五年工夫在这部书上。古文字的研究可以说是和《诗经》、《楚辞》同时开始的。他研究古文字,常像来不及似的;说甲骨文金文的材料究竟不太多,一松劲儿就会落在人家后边了。他研究《周易》是二十六年在南岳开始;住到昆明司家营以后,转到伏羲、神话上。①

    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从司家营到城里上课,没有直通车,只能步行,朱自清遂将课集中在三天里,每逢星期二,他便夹着布包,沿着金汁河的堤岸向西步行十来里至联大上课。上完课就在北门街联大宿舍住宿,星期五上午再步行回到司家营。这学期他开讲“文辞研究”,这是中文系为朱自清的专长而特设的课程。关于这方面资料,他搜集很多,每一个历史的意念和用词,都加以详细的分析比较,研究它的演变和确切的涵义。

    由于内容比较枯燥,选修的只有王瑶和季镇淮两个学生,尽管如此,朱自清还是如平常那样讲授。“文辞研究”是一门新学科,主要是研究春秋时代的“行人”之辞和战国时代的游说家之辞。没有课本,上课时朱自清“拿着四方的卡片,在黑板上一条一条地抄材料,抄过了再讲,讲过了又抄,一丝不苟,如像对着许多学生讲课一样”。①他从不缺课,对学生也极严格,课上完后,照例对他们分别进行考试,他让季镇淮段标点《左传》成公十六年所记晋楚鄢陵之战的始末,和《孟子·腾文公下》“陈代曰”一章。经过这次考试,季镇淮才认识到分段标点古文并非易事,必须对字句意义先有透彻的了解,才能正确地进行。交卷后没几天,朱自清就把卷子发还给他,上面已用铅笔添注了个别没读懂的字,还校改了几处标点的错误。几天之后,季镇淮经过昆华北院研究生宿舍处,遇见了朱自清,被叫住了,朱自清对他说:“有一处标点还是你点的对,不要改”。这件事使季镇淮很感动,他说:“朱先生阅学生作业不仅认真、细心,而又非常虚心,并不固执己见,对学生作业即使是一个句读符号,也要几番考虑,唯善是从”。②

    他还为新同学讲“大一国文”,一个新生被别人怂恿着去听朱自清讲鲁迅的《示众》。他回忆道:上课铃才响,朱先生便踏进教室——短小精悍,和身躯比起来,头显得分外大,戴一副黑边玳瑁眼镜,西服陈旧而异常整洁——匆匆走到教案旁,对我们点了点头,又点过名,便马上分条析理地就鲁迅及《示众》本文的思想内容和形式技巧各方面提出问题,逐一叫我们表示意见,而先生自己则加以补充,发挥。才一开始,我的心在卜卜乱跳,唯恐要在这许多陌生的同学前被叫起来,用还没有学好的国语艰涩地道出我零乱的思想来。然而不多一会,我便忘掉一切,顺着先生的指引,一步一步的终于看见了作者的所见,感受到作者的感受……就这样的,我听完先生授毕预定讲授的大一国文教程中的白话文。①

    这时,朱自清的身体已经不好,胃病时常发作,他收入不多,家用又大,经济非常拮据。单身一人,生活无人照顾,只能随着大伙吃大厨房的糙米饭。有时,实在受不了,上课时自城里带回一块面包或两三个烧饼,不然就整天吃稀饭。胃病厉害时,连蔬菜也不易消化,只好在嘴里嚼嚼再吐出来。12月8日,他和别人谈话中,得知日本发动珍珠港事变,攻击美国,太平洋战争爆发,心中十分高兴,逢人便告知这一消息。晚上和朋友饮酒庆祝,不料夜里胃病发作,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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