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上扣好钮扣,她也用过膳了。昨天夜里,她在睡梦中朦朦胧胧地听见有人疾呼抓刺客,当她清醒后,又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所以安德海一进来,东太后便急忙问:
“小安子,哀家似乎夜里听到有人喊抓刺客,可是等哀家醒来后,又没有什么动静了。难道哀家是做梦不成?”
安德海明白东太后说出这样的话,便表明东太后并不知晓昨夜之事,安德海刚才竟忘了问西太后,可否让东太后知道昨夜确实有刺客,安德海可不敢乱说一气。所以,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主子昨夜可歇好,奴才给你请安了。”
东太后只说:
“歇的还好,不过这几天,哀家总有点忐忑不安的。”
安德海并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把西太后想滞留一天再走的想法说了一遍。东太后敦厚地说了句:
“由圣母皇太后决定,哀家同意她的意见。”
就这样,这一行人在小镇上滞留了一天。西太后昨夜又惊又吓又疲乏,第二天她整整睡了一个上午,用了午膳后,她还觉得困乏,一歪头,又睡了,直到黄昏时分,她才觉得有了点儿精神。安德海及荣禄等人也酣睡了一天。这一天,雨一直未停,东太后连屋门也没出,她一个人闷在行宫里,暗自伤感,眼见就要到京城了,她不禁回想起出京时浩浩荡荡一行人,咸丰虽沉郁寡欢,但他尚在人间,闲来无事时,他便把小皇子载淳抱在膝头,听小皇子背唐诗。那清脆悦耳的童声,那稚幼可爱的模样以及咸丰当时沾沾自喜的神态,无不让她回味、遐思。可今天,人去矣,只撇下孤儿寡母无人可托,只剩下尸骨一堆。东太后越想越心酸,不禁热泪涟涟。
“皇额娘。”
小皇上旋风似的跑了进来。他比离京时足足长高了一头,人也显得胖一点了。虽然在热河时,亲生额娘对他比以前温柔多了,他也对亲皇额娘不那么生疏了,但是,小皇上还是更愿意接近这位皇额娘。他觉得在东太后这里心情舒畅、无拘无束,有种安全感,而在亲皇额娘那里却有一种拘束感。他尤其害怕额娘沉个脸来训斥他,他更恨每当额娘训斥他时、那个讨厌的小安子在旁边狗仗人势,左一句右一句地帮腔。很多次,小皇上都想下一道圣旨,杀了小安子。但无奈他不会拟旨,不然的话,小安子的头早搬家了。
“额娘,我有点烦闷,这讨厌的雨什么时候才能停下?”
小皇上在两位太后面前,从来不称“朕”,而称“我”,以示他对皇额娘的尊重。
“皇上,额娘陪你玩七巧板,好吗?”
“太好了。”
东太后令宫女们拿出小皇上最爱玩的七巧板,娘俩玩了一会。东太后惊奇地发现,这几个月,小皇上进取多了,他能拼出很多种图形,有的图形栩栩如生,煞是奇妙。东太后望着小皇上正专心致志地拼图形,她的两眼有些湿润了。
“先帝呀,你走得太早,咱们的阿哥这几个月来进步可真大。
这孩子心地善良、聪明伶俐,将来一定是个善良、敦厚的君王。
怕只怕孩子现在还小,等他长大亲政时,朝政已混乱不堪,留个破烂摊子让他收拾。”
“自从你宾天后,我们孤儿寡母,无人可依,肃顺等人专横
跋扈,欺负我们。西太后虽性情刚烈,与肃顺等人斗争激烈,但她暴戾有余、温和不够。若回京后,她打败了肃顺等人,实现了两宫太后垂帘听政之愿望,以她的为人,将来载淳长大后,她绝不肯轻易让他亲政。”
东太后虽然平时少盲寡语,但她也是十分聪明之人,当年她就是以她的才貌双全赢得咸丰深爱的。如今复杂的局势,她全看在眼里。此时,东太后只感到左也为难,右也为难,她既痛恨肃顺之流把持朝政,不把两官太后放在眼里,目无皇上,同时她也担心西太后取胜后太猖狂,难以驾驭那个野心十足的女人。东太后想起了咸丰在世之时的叮咛:
“哺育阿哥,保护懿贵妃,依靠人大臣,使我大清千年万代永不衰。”
她再看看今天的局势,甚感悲凉,更不要说千年万代不衰了,短短三四个月,宫廷里便勾心斗角,小人当道,架空皇上,冷落西后,这怎能不让她伤心、感叹。不知不觉地,一行泪水顺着两腮往下流。她轻轻地抽泣,掩面抹泪,生怕小皇上看见。可怜六岁小儿,浑然不知人世间的险恶,他被人拥戴为皇上,这大清的江山,他能否坐得住?!
小皇上载淳正在专心地玩七巧板,他有一个图形怎么也拼不出来,一着急,便来求助东太后。他猛地一抬头,东太后来不及掩饰,小皇上全看在眼里了:
“额娘,你哭什么?”
“不,是有一颗沙子钻进了额娘的眼里。”
“不对,这是屋里,连一点儿风丝也没有,怎么会吹起沙子迷住眼?”
小皇上想起上次,他正在御花园中捉小飞虫,忽然刮起一阵风,一不小心,他的眼被风沙迷住了,皇额娘连忙撩起手帕,仔细地给他擦眼睛,并告诉他风大时,不可在外面玩耍,以防风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