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爹娘杀了算了。”
爹打了小儿子,自己蹲在炕边哭了起来,他哭得好伤心。安德海看了看弟弟的小脸,脸上分明留下爹刚才打的手指印,可见爹真的生气了。安德海安慰爹:
“弟弟小,他是说着玩的,爹不要生气了。”
他又转身拉过弟弟,开导安德洋:
“当公公,挣大钱,吃得饱,穿得暖,好是好,可咱们俩不能都当公公吧,等哥挣了大钱,足够你吃穿的,还用得上你去挣吗?你要好好地读书,等长大了,娶个媳妇,生一大堆孩子,也
为咱安家留个后。”
安德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爹娘见大儿子如此明理,又破涕为笑。一家人说着谈着,已到中午,这时,二叔安邦杰把二姑也接来了,安家人忙活着打点行装,准备明天一大早送安德海上路。娘和二姑做了些油饼,二姑从马家庄带了几十个鸡蛋来,她们把鸡蛋放在油饼的夹层里,可香啦,馋得弟弟围在灶前不肯离去。
“娘,路上两天哪能吃得完这么多油饼!”
安德海想少带一点,多给家里留一点好吃的,可娘执意要儿子把几十张油饼全带上。娘俩推来推去,二姑帮了娘的腔:
“海呀,两天吃不完,这三九严寒天,又不怕馊,等到了京城,想吃咱自家烙的油饼也买不到,你还是全带上吧!再说你二叔把你送进京城,他还要赶回来过年,他回来路上也要吃呀。”
这两天,安邦太夫妻商量过,还是让安邦杰送儿子进京最合适。他这个二叔虽不识字,但聪明过人,胆大心细,办事周到,于是,送安德海进京的任务就落到了安邦杰的身上。忙忙碌碌的初四过去了,明天是初五,安德海必须启程了。
初五一大早,汤庄子的男女老幼几乎全到了安家,围得安家水泄不通,就是20多年前,安邦太成婚时也没这么热闹过,乐得弟弟安德洋跑来跑去,仿佛他们家是在办喜事似的,可安邦大夫妻一言不发,安邦大蹲在院子里抽旱烟,一袋又一袋抽个不止。娘和二姑坐在炕上抹眼泪,安德海穿上了新棉袄、新棉裤。新棉鞋,又戴上了昨晚二姑给他赶制的新棉帽,这全身上上下下全是新的,就像一个新郎棺的妆束,娘不禁哭得更狠了。安德海上来拉拉娘和二姑的手,娘一把将儿子揽在怀里,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安德海任娘的泪水打在自己的脸上,他鼻子一酸,伏在娘的怀里也痛哭起来。二婶和邻家大婶忙劝慰他们,好不容易,他们才止住了泪水,二叔催促着赶快上路。
安德海扶着娘下炕,他觉得娘的手冰冷,娘的嘴唇在发抖。
“娘,你冷吗?外面天冷,就在这炕上呆着吧,不要出去了。”
“不,娘不是冷,娘的心在发抖,儿呀,你这一去,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呀,你想娘不?”
安德海知道娘最疼他,他这一走,何时能回,自己也不知道。事实上,安德海这一走,唯一回来的那一次便是给娘送葬。
娘和二姑拉着安德海的手,一齐出了家。安德海刚跨出院子,便不由自主地回转头来,再次看看这熟识的破烂小院。他看见爹走在他们的后头,一直低着头,不过,从爹红肿的眼泡上看来,爹是刚擦干了眼泪。他们一行走,谁也不说一句话,默默地送安德海到了村口,邻家大叔将两匹马牵到村口,二叔把安德海扶上马,稳了稳马鞍,他自己又上了马。他们正准备扬鞭,只听一声惨叫:
“儿呀,我的儿。”
安德海坐在马鞍上往人群里一望,只见娘坐在雪地里,哭得死去活来。他再也忍不住了,一咕碌跳下马来,跑到娘的身边,紧紧地抱住娘,娘的泪水就像大河决了堤,一个劲地往外涌,爹也颤抖地走过来,三个人抱成一团,哭得送行的人心都碎了。二姑、二婶及其他人也不住地抹眼泪,一时间,汤庄子哭声冲天,真有点“哭声直上干云霄”的那种场面,人们沉浸在骨肉分离的痛苦之中。
二叔生怕初七赶不到京城,跑过来,拉起安德海就走,娘狠命地抓住儿子不放,一使劲儿子棉袄上的一颗纽扣被扯了下来。
安德海与安邦杰催马扬鞭而去,娘坐在雪地里,紧紧地攥着那颗纽扣。
十几年后,安老太太病逝,人们在人殓时,发现老太太的手中紧紧地纂着一颗纽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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