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即印度教的“归入梵天”,佛教的“涅”,是“悬在一切美德和神圣性后面的最后鹄的”。
尼采是从叔本华出发开始其哲学活动的,他事实上接受了叔本华悲观主义的两个基本论点,即生命在本质上是痛苦,必死的个体生命在本质上是虚无。不过,他不满意叔本华赤裸裸否定人生的消极结论,而试图为人生提供一种意义,指出一条自救之路。为此他诉诸艺术。尼采早期提出艺术起源于日神(梦)和酒神(醉)二元冲动说,便是立意要说明艺术对于人生的本体论意义。后来他又提倡强力意志说。强力意志说与叔本华的生命意志说的根本区别就在于,在叔本华那里,生命意志是一种盲目的冲动和挣扎,是全然没有意义的,必须加以否定的;在尼采那里,意志获得了一个目标,即强力,这里强力的本义是生命的自我肯定和自我扩张。而在尼采看来,强力意志最生动直观的体现仍然是艺术。不过,尼采以艺术肯定人生,本身是以默认人生的悲剧性质为前提的,而这种肯定说到底也只是靠艺术幻觉(梦)和艺术陶醉(醉)来忘却个体生命的痛苦和虚无罢了。尼采还曾经试图用强力意志的永恒轮回说来抵制虚无的观念,足见虚无问题是如何折磨着他的心灵。
我们看到,叔本华直截了当地渲染人生的痛苦和虚无,主张立足于虚无而否定、“解脱”这痛苦的无意义的人生;尼采主张用艺术肯定人生,立足于人生而对抗人生的痛苦和虚无。与他们相比,海德格尔的悲观主义有所不同。他和叔本华一样主张立足于虚无,但不是要否定人生反而是要肯定人生。他和尼采一样主张肯定人生,但不是立足于人生反而是立足于虚无。叔本华想说明:人生既然在本质上是虚无,就应该自觉地皈依这虚无,摒弃人生一切虚幻的痛苦和欢乐。尼采想说明:人生尽管在本质上是虚无,却仍然可借艺术的美化作用而获得其价值。海德格尔想说明:人生唯其在本质上是虚无,个人才理当无牵无挂,有设计自己的存在方式的自由,可以从非真正的存在向真正的存在“超越”。对于叔本华来说,虚无彻头彻尾是消极的,并且决定了人生是消极的。对于尼采来说,虚无同样是消极的,但是不能因此抹煞人生有某种积极意义。唯独在海德格尔那里,虚无似乎获得了一种积极的性质。他不去议论虚无本身的可悲,仅限于挖掘它启示个人返回自身的作用。然而,我们已经指出,这并不能掩盖海德格尔哲学的悲观主义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