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抱歉地陪着笑:
“呃,呃,蜜蜜真的不能吃酒。……”
那几个又提高嗓子吵起来,并且屏不住地漏出了笑声——听来腻腻的有点儿粘
性。他们问阿胖站在哪一边:怎么,这大块头到底用什么身份替她说话的?哈!
那个没奈何地笑笑。他有点不好意思——竟把木桶似的脖子扭了一扭。
女的想来个缓冲,就把那个被人紧抓着的手轻轻挣扎一下:
“这屋子干么不放个钢琴?……是您的不是,这屋子?”
金维利一个劲儿不放手,叫她感到了他掌心里的汗:她似乎有点怕自己那只丰
满的手给泡得变了样子。
“怎么哪,不错吧,”他吃力地打着北平话,连他那两片厚嘴唇都掀了起来。
“这是我的神秘之寓,也就是——也就是——”
这里他苦闷地皱着脸,拿三个指头堵着嘴——打了个嗝儿。一句话也炸药似地
轰了出来:
“SALON!!!”——四壁里起了嗡嗡的回声。
上海横光在哼着“PaganLoveSong”拼命模仿着吉他的音色——唱小调似地
用了许多滑音。眼球上挂着些红丝,时不时瞟到女的那突起的胸脯。身子老是移动
着,仿佛有什么梗着他的屁股。
等到别人停住嘴,他就要叫大家注意到他的存在似的——赶紧收束了歌声,对
媚姗先生提高嗓子说:
“啊,Toweredup!①——这个这个——真是个好字!”
①高耸的。
说了就得意地瞧瞧那个女人。终于眼睛还是落到了她胸脯上。嘴已不经意歪了
一下。
一张瓜子脸往他这边一转——冷冷地射了他一眼:
“Nonsense!②”
②无聊,废话。
“Nonsense?怎么个nonsen’e法,我问我!……Non你妈的nonsene!”
这么着他俩中间就起了争执。
上海横光颧骨发红,急躁得结里结巴说不顺嘴。眼珠子老往蜜蜜脸上瞟着:他
打定主意要当着一个女人的面争一口气。
媚姗先生狠命擦根洋火点着吉士牌烟。他冷冷地笑一下。吐哝了一声“屈死!”
这可逗得金维利大笑起来:把雪亮的脑袋靠到女的的肩上,一会儿又掉到了她
怀里。
那位上海横光起了身。脑袋往敌人那里凑过去:看去叫人疑心他背上背了个包
裹。
“我倒要问个明白,我我——噢,我怕你,阿是?……”
旁边的丁闻紫先生拉开了自己的椅子,嚷着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他主张这两位
作家到阳台上去打一架,让阿胖做公证人,请“HerMajesty”观战。于是他拉拉
外衣,冲着那女的鞠了个躬。
阿胖苦着个脸,象害着便秘似的。两手只是摆动着,嘴里“呃呃呃”。接着又
没主意地扯扯金维利。
他们吵着些什么——蜜蜜没注意。她一直耽心那男子的光油油的头发会弄脏她
的衣裳。这里她趁此把他的头推开,站起身来踱开去。她嘟着嘴瞅了阿胖一眼,又
去检查自己身上——胸襟上竟沾了一块湿的:腻腻地趴在那里,连流都流不动。
她咬着下唇,上唇用力地掀了一下。那块湿的仿佛透过了衣裳——冰到了胸脯
上。她想象到自己白蜡样的皮肉上流着腻腻的东西。于是她打了个寒噤。她恨不得
冲到阿胖跟前对他叫——
“我不要他爱我!我不要他接济我!——我还他这五十块!”
不过她到底沉住了气。努力装出副闲散样子——踱到了阳台上。
一阵凉爽的空气往她身上流了过来,隐隐地还听到了滚水似的声音,前面那些
屋子漏出各色的灯光,仿佛是一只只对她瞪着的眼睛。远处模糊地透出一抹淡淡的
红光——好象什么地方失了火似的,把夜色冲淡了许多。
她四面瞧瞧——辨不出方向,只觉得她自己的家该在那个右边角上。她妈妈说
不定在数着刚送到的钱:一面叱着叫她弟弟跟妹妹别吵,一面嘟哝着这间亭子间太
挤——要找个前楼。
这里她轻轻嘘了一口长气,又模里模糊记起她爹在世时候的事。
可是她感到她身子后面一阵黑:阿胖打门里挤了出来。
“呃,蜜蜜,”他用种办事务的派头打着手势。“我看你——啧,你应当待他
好一点。……”
女的盯着他一张半边亮半边暗的脸,他那打着褶的下巴肉就显得更加突起了些。
一会儿她移开了视线,冲着五颜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