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呢,那姓李的知不知道你?”
“当然不知道,”她又笑一下。“不然的话——一切的技巧都没用了。”
她想等他笑一下,再不然就得谈到她所谓那“技巧”,她瞟他一眼,身子更靠
紧他一下。
可是那个没一点表示。他紧紧闭着嘴,眼瞧着地下:象在发愣,又象在想着。
有时候步子跨得太大了些,两个人的脚步一乱,桑华就给挤得一摇一摇的。
“小胡一定在家么?”她小声儿问。
“一定在家,他今天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桑华眼前浮起小胡那张青灰色的脸,眼睛下面铺着咖啡色的雀斑,她叹了一口
气:
“他那个病真要医一下才好哩。”
“怎么医呢,”连文侃还是绷着脸。“生肺病的多着哩,大家都去医病养病—
—那工作谁做。这是……”
女的牙齿轻轻咬着自己的舌尖,下腭在颤着。心脏上象有根什么东西在刺着,
慢慢地往深处里钻。她仿佛瞧见小胡咳出一口痰来——淡绿色,还带着血丝,她胸
脯就象给缚住了似的。
“你身体也要小心哩,”声音有点颤。
“那怎么顾得到,”男的用鼻孔笑了一声。“反正总有一天要死的:不死在病
手里,就死在北老儿手里。”
桑华又叹了口气:叹得很轻——不叫别人听见。接着她又咬咬自己的舌尖,咬
呀咬的忽然觉得舌子渐渐胀大起来。里腭也变得有些分量:重重地只是要往下面掉。
她用力撑住劲,它就哆嗦得更厉害。
“小胡还能活几天?”她想。
一到了小胡那里,她全身的肌肉就颤动了一下。
小胡在发热,青灰色的脸上有点红。他一咳嗽,脸就皱得紧紧的,全身也都抽
动着,咳出了一口痰,他才觉得轻松了点儿,把脸仆在枕头上,闭着眼喘着气,接
着他又跟连文侃谈起来。他嗓子是嘎的。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臭味儿,仿佛那些桌呀凳的都是涂着小胡那口带血的痰。
连文侃坐在小胡床上,跟他说着话。小胡一咳,他就得停一会儿。他告诉小胡:
桑华有个机会能够筹一笔钱,这么着目前的一个大困难就能解决了一半。
于是小胡吃力地把脸抬起来,冲着桑华笑了一笑。
桑华坐在靠窗的一张凳子上,正把手绢遮着嘴和鼻子。她跟小胡的眼睛一对着,
那拿着手绢的右手,就放松了一会儿。
“要是没办法筹钱,现在这斗争是无法持续下去的,那是……那是……”小胡
喘着气。“还有被难的那些同志也是要……”
又是没命地一阵咳,全身都在抽动,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一口气咳出来,脸给
胀得更红,青筋突着有两三分高。
“要不要喝点水?”连文侃问。
小胡痛苦地动动手:也不知道是表示要,还是表示不要。
坐在窗边的人就象给叫醒了似的,她伸手到桌上去拿热水瓶:里面可是空着。
于是她瞧瞧连文侃,一面把水瓶小心地放到桌上。
“我去冲点来,”连文侃提个铅壶走了出去。
那张板床给小胡震得格勒地响,一直到小胡咳出了痰它才安静点儿。于是小胡
又把脸仆着,张大了嘴在吐气,他眼睛半闭着,可是过不了一分钟他又拼命张开:
瞧瞧桑华那张难受的脸。他微笑一下,似乎在说他的病是不妨事的。
“工作要是顺手,就能象香港一样,给他们……给他们……”
他喘着歇了一会,又抬起那张瘦脸来:
“只要能维持,现在这局面是……是……你大概能够筹多少,那个李什么的不
知道你的关系么?”
桑华摇摇脑袋:
“那李思义——我跟他是在我姨母家里认识的,听说我姨母想叫他做女婿,那
家伙只知道我是我表姐的表妹,别的什么也不知道。不过——不过——不过他很巴
结我。”
她笑了起来。接着说那姓李的很讨厌,可是她管不得那么多,只要达到那个目
的,她可以对他用一点技巧。
于是第二天她跟李思义一块儿吃晚饭,还喝了许多酒。他们到兆丰公园散步,
听音乐。她那张脸给粉呀胭脂的涂得象颗熟杏子。她老是笑着。
“今天月亮真好呀,”李思义吃力他讲着一口台山官话,他每一句话的语尾总
得加个把口旁的字,而且拖长着声音,象在故意开玩笑。“你是不是快活呢?你有
没有吃醉呢?我们要不要在这里坐一下呢?”
“嗯,好罢。坐一坐。”
要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