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自己说一句“明哲保身”,于是远远地对他们摇摇手。
“呃,呃!怎么要打架嗄!怎么要打架嗄!——这象个什么样子!”
到底他们把文侯劝开了。他母亲红着脸喘气,一面怪老三太鲁莽:有事情好好
他说就是,动手动脚反倒弄得稀糟。她看见他嘴唇发白了,身上脱得只剩一件背心,
膀子上油油地发着光,她越说越伤心起来。她要叫小小高泡一碗白糖水给他喝,可
是他不要。他只一个劲儿溅着白沫嚷着:
“哼,你做了官!——连自己家里人都看不起了!……你看我闹到你们部里去!
看你还摆这个臭架子!……”
“你们看看瞧!”文侃指指他。“吃了酒——跟我闹这个酒疯!”
“我醉了啊?我醉了啊?”文候老三要跳起来——可给老太太按下了。“祖田
也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是替大家说话。……哼,酒疯!你问问小凤子看!你问她!
她不跟我谈过:你问她!……小凤子你说!你说!”
那个把脸一撇,嘴一嘟:
“嗯唷!你真是!”
丁文侃坐在椅子上,用手抹着小褂子扭皱了的地方。身上不住地沁着汗,可是
鼻孔里胜利地冷笑一声。
“哼,问小凤子!你当小凤子跟你一样的荒唐?”
“小凤子你自己说!你自己说!”
“说什么嗄!真是!”
一下子大家都闭住嘴。文侯老三眼球要爆出来似地瞪着小凤子,嘴唇用力缩着。
别人看得见他腮巴上隆起了一条肌肉——抽痉样的在动着,好象咬着了什么东西。
“嗬!这个样子!”他停了会儿。没刚才那么兴奋了。可是还使劲缩着嘴唇,
“这贱丫头!——你怂我一个人来闹,你在旁边做好人!……”
小凤子预备逃了开去,带着哭腔叫:
“我怎干怂你,我怎干怂你!我只说家里钱不够用,老太太当家当得苦。我叫
你打架的呀?我叫你打架的呀?”
丁文侯可什么也没再说,很安静的样子,好象这件大事已办停当似的。他拿起
脱下的小褂子,一站起身就走,对谁也不看一眼。
他们都突然预感有一个大祸会要到来。老三向来这样:一横了心他就什么都干
得出,说不定他简直会杀人放火。看来他如今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怎么对付:这时候
他总是来得特别沉着,仿佛已经消了气一样。于是老太太感到有股冷气透过全身,
打了个寒噤。她怎么也得把他揪回来。
“老三!老三!……”
角落里那位芳姑太哆嗦起来,求救地抡起眼珠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她
觉着这屋子在那里打旋,有许多花纹在那里飞舞,她身子几乎要倒下去。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一个怪可怕的念头老钉住了她,叫她想到这娘家的人都会流散,这所房子也成
了平地。她带着祝寿子在破瓦堆里哭着,耳朵边只响着老三那种粗嗓子的叫声。可
是他不能不到唐家去:一跨进那家的门——大太太跟唐老二就得……
她眼面前一阵黑,脊背往后一靠,身子软软的一点也不能动了。只有祝寿子还
紧紧地偎着她。
“唉,怎么的嗄,”五舅老太自言自语地,“唉。”
“好得很,好得很!大家都只认得侃大爷认不得我——哼,一个人发了财就什
么都是对的!……我偏不管!——我闹给你们看!我到京里去!看他还有没有这个
脸子干下去!看他站不站得住脚!我有我的朋友,我有我的法子!你看看!……我
说到就做得到,嗨!我不到京里去闹的是这个!”——他把膀子一伸,使劲挺着一
根中指,其余四个指头凌空爬了几爬。
那位大哥非常疲倦,手脚都软软的。不过他还努力撑着劲,用种镇静的样子答:
“你去闹好了,你去闹好了!——我怕你?”
“老三!老三!……”老太太叫。
老三显得更加沉着,一个个字好象都是一直从肚子里发出来的音:
“我反正不讲什么臭面子,我也不要命:有这两桩——你怕我干不了你,哼?
反正我不是这个家里的人——我倒要拼拼命看!……我一干完了我就——”他横了
小凤子一眼,“我就再跟这贱丫头算帐!”
“老三!老三!”
可是老三已经冲出了房门,一个劲儿回到了自己屋子里。他眼睛发着红,闪着
光,仿佛爆着火星子似的。他翻着箱子,把值钱一点的衣裳全拿出来,一面告诉他
老婆:
“今儿个晚上我就走: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