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冻疮似的感觉。他放慢步子,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到哪里去呢?他觉得他的路越走越短。前面似乎有什么挡着,可是他又不知道
这挡着的是什么东西。
“流年真不好。……”
随后他在肚子里卜着卦:如今他到王健民家里去——要是那位老同学没出去,
那他唐启昆的一切都会变得很顺利起来。
他轻松了点儿。这时候不过中午一点钟,他一吃了早饭就溜了出来的,王健民
起床总比他迟得多。于是他带种潇洒派头把两条膀子甩开了些,加长了步子。他走
过那家长江大旅馆门口的时候竟挺起了肚子,因为店里的人都认识他。
“二少爷,”站在门口的一个茶房叫。“不进来坐下子?”
可是忽然有个什么东西掉到了他头上。
茶房往楼窗口瞅了一眼,很巴结地笑着:
“三老爷招呼你老人家哩。”
什么?——三老爷?唐启昆吓了一跳。
真的!正是三老爷,那位丁文侯丁三老爷!——趴在窗口笑嘻嘻地瞧着他,右
手搭在一个女人的肩膀上,嘴里在嚼着什么东西。
“来我这块坐坐,唐老二!来!”
“该死的东西!”唐老二在肚子里骂。
到底他还是走了进去。他仿佛不屑去看那个女的,只是严正地直盯着那扇门,
作股正经地坐着,连丁文侯那副嬉皮笑脸的劲儿都动摇不了他。
那位三老爷大概才起床,赤着脚级着一双拖鞋,小纺的短褂子有几颗扣子还松
着。
“唐老二你要请客才行哩,正好我还没吃中饭。你不请我就不得了,我告诉你。
我晓得你的事情:你在这块养了个雌的。”
“哪里!哪里!”
“嗨,你还要瞒我!——南京的小鸭子。……”
于是大笑起来。那个女的可爱笑不笑地打量着唐启昆,那劲儿就好象城里人看
见乡下人做了什么傻把戏。
半点钟之后,唐启昆给丁文侯揪到了迎江楼。那个出主意叫了许多菜,看来他
不是为的要吃,只是叫他唐老二多破费点儿。
“这不算什么,”唐启昆一面跟他们走出馆子,一面放心地对自己说。他还可
以打那个丁家多捞些回来,在他们芳姑太太身上,甚至于在侃大爷身上。说不定他
们家里另外一个人还能够带一笔整的给他,整的!
他胜利地闪了一下微笑。别人遣走了女的,再拖他回旅馆去的时候——他竟不
大挣扎,他不在乎。
“今儿个吃得真痛快,”丁文侯抽着烟,打了个嗝儿。“不过我窘得很,我要
没得一百块简直不能够移动,唐老二你该代我想想法子。”
唐老二擦燃了洋火,手停在半路上,对那个摇摇头。他点着了烟抽了一口,正
要空着嘴来说话,文侯三爷可一下子站了起来,猛的关上了房门。
“我老实告诉你!”他身于抵着门,一双发红的眼睛对唐启昆瞪着。“你不代
我办到可不行。……一百——少一文我不要!不说别的,我只跟你算算账——看你
骗了我家芳姑太太多少钱!
唐老二傻瞧着他。
那个似乎早就预备好了的样子,流水那么哗哗地往下说着。
“你们唐家里不会没得钱。你们是了不起的世家,你们祖宗老子做官做府,还
做买卖,捞呀骗的都来……你要是不给——我跟你闹个尸山血海!”他使劲把鼻子
一抹。“唵,我向来就是这个样子,不跟人家婆婆妈妈的。说到就要做到!”
这些都一个字一个字刺着唐启昆的耳朵,逗得他眼睛眨呀眨的。他脑子里的念
头给这些话声一段段打碎了,什么也想不起来。
“呃,何必呢,何必呢,老三!有话总好说的哎,彼此是至亲。”
连自己也莫名其妙——他心里倒还算平静。好象注定了要倒个大楣,没得说的,
只好硬着头皮来认晦气。文候老三就只这一桩:一喝醉了就不认识人。
那个轶铁截钉的:
“别的不谈。一百!”
“少点个行不行呢?”
“放你娘的屁!哪个跟你讲价钱!”
“唉,你也想想我的困难。我实在是……”
“你给不给,给不给!”丁文侯往这边冲了一步,酒味儿直喷。“老实告诉你:
我是代我们芳姑太要。我要代她出口气。噢,你们唐家了不起,看不起我们丁家,
丁家的人也随便给你欺侮,可是?……一百块还是客气的,不然的话!——我们不
谈!先扭下你的脑袋瓜子再说!”
唐老二拿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