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一本什么书的,才好哩,价
钱倒不贵。第二天就买罗。文侃就说:小凤子也要看点个才行哩。看看小说子也好。
……”
芳姑太耐心着一直等母亲说完。可是嘴巴不自然地动着,不知道要怎么下断语。
全家只有她还滴溜着那封电报的事。上床睡了之后,她仔仔细细把唐老二嘴里
的官场规矩想了一遍。她轻轻敲敲板壁:
“姆妈,姆妈。……那块恐怕是有这个规矩的。”
“什么地方的规矩?”
“我说哥哥。”
“当然罗。”
老太太怕女儿怪她太相信唐老二的话,又小声儿说:
“不过唐老二——他的话靠不靠得住还不晓得哩。”
三太太房里飘出了哼声,文侯今晚大概又不回来,只让他那小孩子哭着,象没
有了父亲似的。那个做娘的嗓子发抖,说不定在淌着眼泪。她似乎并没有顾到——
她能不能哄她孩子睡觉,能不能逗得她孩子安静。她只是替她自己挣扎:挣扎得没
个力气,不期然而然地哼出她心底里的一些什么东西来。
芳姑太静静地听着,忽然觉得这么苦苦哼着的是自己。她两腿搁在冰上的样子,
冷得发了一阵麻。于是她把耳朵紧紧贴在枕头上。好象滑到了一个深坑边上又猛的
转了身似的,她大声说:
“那句话是对的,那句话是对的!唐老二一辈子只有这一句话靠得住。”
那封电报老实是个喜讯,不然文侃不会凭空花钱来打这么一个电报。
她提心吊胆地把脸抬起点儿——听听三太太那边的响动,仿佛窥探什么可怕人
在不在那里伏着。
隔壁小凤子尖声嚷了起来:
“三嫂子你做做好事行不行!——大家都睡了,你还吵得人家不安神!”
这就只剩了小孩子那有气没力的哭声。这边小凤子又委屈又愤怒地叹了一口气。
那不成调的哼声一截住,芳姑太忽然觉得似乎丢失了一件什么东西。她有点高
兴,好象那件失掉了的东西是一个祸害。一方面她又感到空荡荡的,模里模糊想要
把它找回来。
眼睛闭着。可是她放不下心,仿佛有一个难题牵住了她,叫她去弄弄明白——
那丢了的到底是件什么东西。
床在那里翻筋斗,耳边响起了谁的不成句的谈话。她瞧见一一个人低着头在忙
着什么事——那个人的面貌渐渐变得分明起来,渐渐向她走近来。他是文侃。他捧
着一件什么往她跟前一推。她知道这就是她刚才丢失了的那件东西。……
可是她身子一震,完全清醒过来了。
“这是一个好兆头,”她对自己说。“他要升次长……”
她这就决定明天要打个电报去问,不过她不知道这该怎么措词。这时候文侃家
里也许有许多客人,不住地对文侃作着揖:
“恭喜恭喜!”
她翻了一个身。眼睛发着胀,好象有药水滴了进去似的。听着祝寿子打鼾,她
自己可怎么也睡不着。她这种清醒劲儿叫她十分厌倦,十分疲劳,身上又发着烫。
第二天晚上她可又忍不住要去想这件事。接着第三夜,第四夜。
白天里她做什么事都不在意,连嵌五条都忘记了吃。总要温嫂子提醒她:
“吃哎吃哎!怎么不吃呢——哎哟我的妈!真是!”
芳姑太静静地想:
“不吃不要紧,我倒不在乎这一点个。反正祝寿子再过五六年就成了大人,怕
什么。舅舅一定照应他。”
随后她精密地把文侃的官运预测了一下。过这么七年,总会再走掉一个上官的。
一个部长位置——不怕文侃拿不稳。那时候祝寿子刚好二十岁。
“只要他肯干——舅舅一定给他。”
她认为她这时候该早点儿给祝寿子决定一个位置。这件事顶好跟老太爷细细谈
一下。
“爹爹,你看祝寿子——到底做什么事好?”
这时候才吃过晚饭,电灯还没有开。桌子下面点着蚊烟,满屋子都滚着浓浓的
雾,刺得鼻子发疼。
桌子摆着五六只表,象兵队那么照大小排着。老太爷正拿起一个很小的来,凑
近嘴哈了一口气,用一小块绒布使劲地擦起来。
“这个是新买的,”他得意地说。“我还看见一口闹钟——从头到脚碧绿,才
好玩哩。明儿个我要去买来。……你望望瞧:这个表。”
他女儿刚要把它接过去——他可又缩回了手:他怕她给弄脏。他取下眼镜放到
抽屉里,然后很谨慎地拿表挂到墙上的钉子上,那里已经挂着它的好几个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