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孩子这个样带法子!她就
看不得我有孙子!”
二少奶奶气忿忿地回嘴:
“嗯,你不怪你儿子——倒来怪我!你儿子生了一身不要脸的病,你不晓得啊?
连我都过上了身,我一肚子怨气正要找你们算帐哩!”
全家人都知道了这回事,这里那里时时有些很难听的话。就是以后二少奶奶丢
下了两个孩子死了,他们还认为就是那个毛病送的命。
“怪不得老二的孩子老长不大,如今这两个孩子往后还不晓得怎么样哩。”
这两母子瞧着十娘那一窝蹦蹦跳跳的孩子大声吵着,好象故意来挖苦他们似的,
他们就更加恨那位十太太。他们看着自己带病的孩子,就似乎觉得他们这种抱儿抱
孙的运,是十房里硬抢了去的:那边生一个,这边就死一个。
大太太说:
“一个人要是在相上不招子息,偏偏有许多孩子的——那一定就是报应。不是
坏东西投了胎,就是前世欠了债。”
那时候她老人家老是跟十爷谈起十娘的相貌:
“你看她的眉毛。”
说了轻轻嘘一口气,舌尖顶出嘴唇,好象叫自己别泄漏什么似的。
十爷搔头皮;
“怎么呢?眉毛?”
“我本来不该派说的,”她踌躇了一会之后,自言自语地说。“不过我想想真
不放心。唉,眉毛粗——脾气就有点那个。你望望五嫂子瞧,那双眉毛。”
不错。的确是的。十爷一下子没了办法:他想象到他家会出些什么可怕的事。
那么又高又大,象五嫂子那么泼辣起来——那简直!这些他怎么没早点注意到呢?
启昆二少爷也结结实实跟他讨论了一次。
“十爷,并不是我在你跟前说十娘什么。我是一片好心,我。”
这么一开了头,就长篇大段地说了开来。他叫十爷别多心:他们有天生的血统
关系,他们天性就规定了他们要彼此关切,彼此帮忙的。十爷怎么能够信不过亲人,
倒去相信一个新进门来的人呢?——况且这个人个儿长得那么高。
“我看——钱上面的事万不能给十娘管。”
十爷的钱比别房里多些。他分得他那份家产之外,还有老太爷的一些金条,一
些玉器——都私下给了这个小儿子。这也是十爷自己对大嫂跟二侄儿说出来的:他
把什么秘密都放心地告诉他们,虽然老太爷还对他嘱咐过这些话:
“你对什么人都不要说。你太忠厚,容易上当。我要给你这些个东西——也为
的你太忠厚。这些个你要好好藏起来,顶好是存到二姑妈那块。”
可是二少爷斩钉截铁地告诉十爷:
“不行!”
老太爷的遗教他们当然得依着去做,不过一个人总要有变通办法。这里他打打
手势来了一句“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现在二姑老太太家里穷了下来,这就难保她
老人家不挪用一下。
“还有——”二少爷很为难地在嘴里“啧”了一声。“十娘——十娘晓不晓得
这一笔货?”
“我还没告诉她哩。怎么?”
做侄儿的透了一口气:
“还好。”
那年唐季樵要到城里去,他们叔侄俩就又商量了一回。二少爷出了一个很好的
主意,叫十爷一天到晚提得高高的心放下来。这个办法的确千稳万妥。不过一想到
要自己怎样来动手,十爷又踌躇起来了。
“埋到花园里——倒是保险的。不过叫哪个去埋呢?”
“怎么,叫哪个去埋!”二少爷瞪着眼,压着嗓子叫。两个眼珠子分得很开,
看来象个斜视眼。“当然自己来呀——你跟我。要给第三个晓得就糟了。”
他们约好了时间,十爷就一直心跳着。他从小长到这么二十几岁——从没有冒
过这样的险。等全家哪一房都睡觉了,他摸手摸脚走出自己的房门的时候,他膝踝
子颤得发了软。牙齿没命地敲着,连话都说不上。
“慢慢……等下子……”
二少爷可很沉着,警告地触一下他的胳膊。两个人手里拿着那五六包东西溜到
了花园里,二少爷这才有机会埋怨他。
“你怎么这个样子不小心,嚷呀嚷的。”
颤巍巍的十爷一个音都吐不出来。那几包重甸甸的东西把他累坏了。
天上一些星星——象远处的灯火似的闪烁着,象一些鬼头鬼恼的眼睛——偷偷
张望着他们干什么勾当。园子里黑得巴了起来,叫人再也想象不起白天是个什么样
子,简直不相信这天地间丕有个太阳。只要偶然低下身子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