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文侃有钱给他去嫖么?”
“文侃给他钱?——文侃哪里来的钱!我们这位文侯少爷呀——唉,真是的!
偷呀抢的他都来,不瞒你说。”
接着丁寿松用种挺严肃的脸嘴声明着:并不是他欢喜把丁家的丑事传扬开去,
他只是讨厌这个败家子。这里他苦笑了一下,拿两只手背着急地敲敲包袱。唉,真
是。这小伙子已经活到三十六七岁了——可没有一桩事做成的。
原来那位丁文候也找过唐启昆:想要谋个差使。
唐二少爷当然不睬他。一个正派人是看不起这些家伙的。
“真的,他干得了什么事嘎,干得了什么事嘎!哼,还想做官哩!”
“他那哥哥呢?——丁文侃不管他么?”何先生搔搔头皮问。
这回他没答腔。只把下唇窝了起来,左眼轻蔑地看着。
忽然舱外起了吵声,水手们奔上奔下地忙着。跟手龙翔号就发了一声喊,好象
对人威吓似的。整个世界给震得颤动了一下,船舱里的客人都发了一阵麻。
那位何先生往窗子外面瞟了一眼,岸上那些嫩绿色的秧子似乎叫他记起了一些
什么,小声儿问:
“仲骝老先生还有一位小姐吧?”
“哦,小凤子啊?是的。这丫头长得倒还不错。他家里出女不出男,两个女儿
都好,怕是他家坟山有点那个。”
他睁大了右眼,让左眼珠偷偷地露出点儿亮光——盯着旁边那张圆脸,对风水
发了点儿议论。
小火轮给谁捶着那么响了起来,河水也哗哗哗地叫着。于是又发两声喊,声音
直冲到了天上。什么地方起了回声——好象碰着了流云给弹回来的。这艘拖船把身
子斜了一下,就看见两边的岸慢慢移动,慢慢打旋了。
窗口上流进了一股凉气,叫客人们都觉得在大热天喝了一碗冷开水的样子。
何先生透了一口长气,戴上瓜皮帽。他眼睛不看着丁寿松:
“他们嫁那位大姑太太——总有一点陪嫁吧?”
“唐家那位大少奶奶啊?”他鼻子皱了皱,把下唇兜出了些。“哼,陪嫁哩,
他们看唐家里家私大,死命地要攀亲。哦,好,到婆家三年——就死了男人。命里
不招嘛,你有什么法子!陪嫁?——哼,教洋人读三字经——谈不到。”
他看不起地抡了抡眼珠子,拿长指甲在水禄禄的下唇上一扫,向对面毕卜毕卜
一弹。屁股往左边移动一下,好让身子整个儿转向何先生这一面,嘴里背熟书似的:
“我们家连那位仲骝二爷啊——不瞒你说,真怄死人。天不管,地不问,什么
事都让他大太爷去做手脚。好嘎,做生意哩。我们那大太爷也不想想——自己到底
是不是个生意人。店一倒,连祖田也赔了出去。大太爷死的时候——张罗了好一阵
子才开得成吊。唉,你看……如今就只剩下城里那所房子,拿什么做嫁妆,你说?”
闭了会儿嘴,他又谈到他们丁仲骝向唐家里借钱的事。然后伸长了脖子,把话
锋完全转到那位唐老二身上。脸子兴奋得有点发红,嘴角上挂着唾沫泡。
可是何先生打断了他:
“呃,你们仲骝老先生——他跟他大房总没分家吧?”
“有什么东西分呢?”丁寿松下巴一翘,摆出副当然这样的脸色。“屁!分哩!
吃呀穿的都靠文侃几个辛苦钱,还靠——还靠——”他把歪着的嘴巴凑到了别人耳
边,“还靠唐家贴几个。”
说了就看了对手一会儿,他舔舔嘴唇。两手作着势——又打算告诉他唐二少爷
的做人。
那个———个劲儿问着他们丁家。
“我看——你们仲骝二先生如今总留了几个。他家文侃当了秘书长……”
“什么!”丁寿松一跳,大腿上那只包袱几乎摔到了地上。“什么长啊,你说?
……嗳,没得那回事!没得那回事!他还当什么长哩!哼,你真是!”
“呃,真的,真的。我看了报:的确是丁文侃。丁文侃在个什么部里当了秘书
长。”
这么着他们两位先生中间就起了争论。
那位仁兄并没举出什么靠得住的证据来。只冷冷地点着头,用种斩钉截铁的声
调,一口咬定他自己的话。看那劲儿,叫人觉得了文侃这回当了那官儿——就简直
是他这位姓何的保荐的。
丁寿松可热烈得肚子里都发烫。他颧骨发了红,嘴唇用力地掀动着,恨不得要
把他的对手狠命揍一顿的样子。什么,丁家里的人难道不明白丁家里的事么!文侃
那个小子——嗯,又矮又小,天庭也长不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