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黄脸上。太极真人那张黄脸发
了点红,不顺嘴地说:
“我……我……今天我吃了酒,我……这要凝神才看得出……”
可是史伯襄老先生作揖求他。刘昭也把紫红领结扯正一下,对太极真人鞠了一
个躬:
“无论如何要请……”
谁都诚恳着脸子。谁都热烈地等着活神仙现原形。
活神仙笑得腮巴子吃力:
“这个……这个……不过要小孩才看得见。大人是……”
“兆武!兆武!”史太大用力得脑袋都摇起来,接着马上把摇到后面去的头发
掠过来挡着太阳穴。
糟:太极真人一下子可忘了他家有个小孩子。可是他记得他家兆武是十六岁:
不是要当师长么。他放心地说:
“不过十六岁的人是看不见……”
“我们兆武刚好十五岁。”
“不过……不过……”
“十五岁要是嫌大,我们还有小的。”
史伯襄老先生就把眼睛移来移去找四小姐——她刚才哭进客厅里来的。
四小姐可攀在一个茶几旁边吃盘子里的酥糖:酥糖粉和着眼泪鼻涕在脸上糊成
一片。
太极真人叹了一口气。
房门口出现了史兆武那张烂佛手似的脸,嘴张着——让牙床肉突出在外面。
“嘻嘻!”
“坐着!看太极真人现原形,”轻轻地说。
屋子里空气严肃着。
大家静静地坐着,出气也不叫放一点声音。四小姐靠在她妈妈跟前。刘六先生
把手里的瓜子放到桌上。半尘子用手掩住嘴。史兆武不敢笑,只瞪住一双金鱼似的
眼睛盯着太极真人。史兆昌踮着脚尖去关了灯。
“试试看,”太极真人颤声说。“不过今天吃了酒,恐怕没有……恐怕比不上
平素那么……恐怕要差一点……练好练歹,请各位……”
黑暗。沉默。
钟摆响。外面的汽车叫。半尘子的打嗝儿只响到了咽喉里,很尖的一声——
“咕!”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史伯襄老先生小声儿问史兆武:
“你看见什么没有?”
那十五岁的孩子嘎声叫:
“看见!”
谁都吃了一惊。
“看见什么?”
“一个大忘八!”
“嗤!”
“我不冤你。我是要扯谎——我就是狗入的。”
“我也瞧见一个大忘八,”四小姐拍手嚷。
沉默。
史太太轻轻地:
“兆武你看见紫光的吧?”
“我瞧见他脑袋上有一根狗鸟。”
“别瞎说。”
“我要是瞎说——我就是妈糕操。”
“我也瞧见一个……瞧见一个……一个……”四小姐跟着嚷可是忘了她哥哥刚
才说的是什么了。
沉默。
“我瞧见一个二百五。你呢?”——史兆武当然是问四小姐。
“我也瞧见一个二百五。”
“我瞧见一个猪猡瘪三阿土生屈洗阿木林。”
“我瞧见……我瞧见……”
“哈哈,你学不上啦。我瞧见……”
突然——房间里亮得刺眼。
史伯襄老先生的右手慢慢离开电灯开关,捅到袖子里去。
太极真人脸发育。
史兆昌脸发红,咬着嘴唇,对史兆武瞪着眼。史兆武可还在跟四小姐说着:说
呀说的突然冲过去劈了四小姐一下嘴巴子,接着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往外拖。
四小姐尖叫着哭。史兆武骂。史太太嚷着追出去。刘太太帮着哄四小姐。一个
老妈子从刘太太手里抱去了四小姐——哭声跟着远去的步声小下去:砰的一声门响,
就截断了这嘈杂。
刘太太透了一口气,瞧客厅里一眼。她想问史太太搬不搬房子,可张着嘴没说
出来。她不回进客厅去。愣了那么两三秒钟,她往楼上走。
“太极真人也是吕祖的徒弟么?”她不相干地问。
史太太抹一下头发,回答了像下面的话:
“他同吕祖是平辈,伯襄呢是吕祖的徒弟,常常去磕头。磕了头就没事了,就
回家办别的事,他办起事来总是非常非常仔细的。从前他在衙门看公事也是太仔细,
弄得呀,哼,一天到晚忙不过来。我也就只好帮着看公事。刘大太你给我想想——
我忙到什么样子:我简直忙得要命。别忙!让我开灯,不然你会摔交。刘太太你小
心一点儿。凡事总得小心,当然我看公事也不含糊。我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