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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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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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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管家这么说着放下了电话,走到屋里去,弯下腰对巨大的靠背说:“余老板。”

    我看见所有的人都抬起了头,看得出“余老板”对嘶们早就如雷灌耳。

    一只手把茶杯放到了桌面上。放得很慢。很日常。是老爷的手。

    巨大的靠背后头终于走出来一个人。光头,黑瘦,穿了一身黑。我愣住了。我几乎不相信自己了,这哪里是老爷?这哪里是上海滩上的虎头帮掌门?完全是我们村里放猪的老光棍。

    老爷慢吞吞地跨出门槛,却不忙去接电话筒。老爷发现了我。老爷慢吞吞地对二管家说:“就是他。”

    我看见了老爷的一嘴黄牙。

    二管家说:“快叫老爷。”

    我有些失望地说:“老爷。”声音像梦话,没劲T。

    老爷说:“叫什么?”

    “臭蛋。”我说。

    “怎么叫这个名字?”老爷不高兴地说。

    “是小姐刚起的。”二管家说。

    老爷的脸上松动了,点头说,“不错,这名字不错。”

    “姓什么?”老爷问。

    我忘了二管家的关照,两只眼盯着老爷,一动不动,不慌不忙地说:“姓唐。”我觉得我一点也不怕他。这叫我很伤心。

    老爷注视着我的眼睛,接过了电话,说,“小东西,是块姓唐的料。喂——!”

    老爷拿起电话时一脸的太平无事,和二管家一样,只听了一句马上满面春风了,老爷说:“余老板,好久不见了,上次大少爷过生日真是对不住,那两天苏外…”我只听见老爷说到苏州,随后老爷就不吱声了。老爷对着话筒听了好大一会,脸上慢慢不干净了。

    老爷沉默的过程中屋里所有烟头前的烟都灭了,青青地往上留。

    老爷后来说:“……好的余老板,我来料理,当然是我来料理。”老爷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好”,用了好大的力气撑住脸上的笑容。老爷放下电话,背过手,站在原地只是望着自己的鞋尖。他穿了一双圆口布鞋,能看得见大拇趾的缓慢蠕动。

    老爷走进里屋,对远处穿着讲究西服的中年人说:“怎么弄的?你怎么老毛病又犯了?你跟那帮小东西计较什么?”

    一个粗壮的大个子嗡声嗡气地说:“怎么了?余胖子想干什么?”

    穿西服的说:“余胖子手下的那个老五,下午在码头仓库里头对大哥出口不逊,我气不过,把他做了。”

    大个子淡淡一笑,看一眼老爷,说,“大上海哪一天不死人?送两个码子去,不就了了?”

    老爷只是背了手,大拇趾在布鞋里头只是不住地动,“肚子好拉,屁股难擦,擦不好,惹得一身臭。”

    对面穿长衫的一个老头说:“我把刚才的话说完,我不赞成几位小兄弟。——办厂,那是人家刘鸿生先做的事,我们去开煤球厂做什么?先人怎么说的?黑道上行得了风,白道上就起得了雨。弄煤球才有几斤奶水?婊子都当了,还立牌坊做什么?宋老弟,虎头帮在这块码头上几十年全这样,可别动了老祖宗的地气。”

    穿西服的家约翰刚想说话,老爷却伸手拦住了,老爷身边的铜算盘见状盖起了锅盖,小算盘藏到下面去了。

    老爷说:“我出去一趟。”

    大个子站起身,不满地说:“大哥你干吗?你拿余胖子也太当人了,——输钱事大,死人事小,这算什么事?”郑大个子扯着西服袖口,整个大厅里就他和宋约翰西装笔挺。

    老爷不紧不慢地说:“给姓余的一点面子。”

    宋约翰站起身,大声说:“我的事,我自己去。”

    老爷挥挥手,猛咳了几下,喉咙里涌上一股浓厚的东西;老爷伸出光头,脖子上扯动了松松垮垮的一张皮,滑溜溜地咽下去了。

    “给姓余的一点面子。”

    老爷跨出门槛,老爷一跨出愣在了那里,小金宝站在门外。是小金宝站门外。她挨了墙,两只脚尖并在一处,双手放在腹部,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上。小金宝的站姿与她歌台上的风骚模样判若两人,显得娇美妩媚,似娇花照水弱柳扶风。老爷愣在那里,目光里淌口水了。小金宝的嘴巴华丽地张开来,仿佛有一种急不可耐的企盼。小金宝细声说:“老爷……"

    老爷的一只手在头顶上抓了两下,故意唬下脸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身后的几个见状又回到了房间。过道的灯光显得过于幽暗,老爷走上去,拍着小金宝的腮,就了小金宝的耳朵,十分开心地说:“你不是人,是个人精!”小金宝嘟饿了樱桃小口羞慢地抿着嘴笑,低下头去。小金宝的腰肢活动起来,一双媚眼划了一道弧线从下面斜着送给了老爷,她的媚眼营养丰富,风情万种。“老爷,”小金宝抓住了老爷的左手,却只用掌心拽紧了老爷一根指头,小金宝晃着老爷的手说:“老爷,我都十二天不伺候老爷了,都上锈了……”老爷咧开大嘴巴,两片嘴唇如两块厚大的猪肝,“我去去就来,”老爷说。小金宝说:“你快点回来,上了床,我给你做满汉全席。”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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