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像一对驮牛,共同负重前行。从不说气话,从不落泪,坚忍不拔,无怨无悔,勤俭节约,善良待人。这就是那时候的我们。友好,礼貌,周到,温顺——一个童子军或是一条狗该做到的我们都做到了。
①鲍温利:纽约的一条街,多廉价旅馆及下等酒吧。
“再走一点,再走几条街。”两只脚不知疲倦地拖着我沿唐人街东侧往前走,空气中仍弥漫着昨夜的蘑菇辣子鸡味。离开唐人街,哇,你瞧,我抬头望去忽然发现一个钢丝编织的庞大的艺术品从石塔上吊下来。
布鲁克林大桥!我口中念着举头凝望那熟悉的猝然下降冲进黑暗之中的壮观的曲线,忘却了的记忆似开了闸的洪水涌上心头。布鲁克林,我嘴里说着,在这黎明前的黑暗里它像一辆孤零零的汽车行驶在弯曲的路上,它红色的尾灯飞跨到了对岸,迎候在那一侧的布鲁克林点点灯光诱人地闪烁着,宛如画中的妓女。
金县。就在这里,作为一个大有前途的13岁黑市交易老手,我的生意越做越好,别人做抢手的钻石生意和毒品生意时,我则非法地贩卖爆竹。那时候的我很狡猾,告诉你吧。我的起点如此辉煌,本该去西贡或者贝鲁特,至少也应当一名靠发不义之财致富的电梯稽查员。
是呀。布鲁克林大桥。困顿的大脑仍在不着边际地漫游。就在这里我经常在布鲁克林工艺学校的各教室间来回奔跑。学校的人们忙着把我培养成电子学的健忘者;过去我常到大桥上来清醒大脑,以便进一步钻研微积分学、量子力学和场论方程式;过去我常在这里的人行道上散步,吃着我母亲完成任务式地搓合成的干了的三明治,在这段桥面上我朝下凝视拽着垃圾船的拖船划破水面的浮油及漂浮的垃圾脏物向前行。秋天。冬天。春天。无论如何在这里滞留比呆在工艺学校里那用涂上绿漆的水泥铺就的草坪上要好。没错,东河简直像个大粪池。但是对我来说它飘溢着海水的香味,相比之下学校楼里充斥的是成千的工具制造工程师的汗酸味,那幢机械大楼在那个幸福的时期是吉列剃须刀片厂。剃须刀片!今晚的第二次,我数着呢,我一边想一边爬上第一根长长的弧形悬缆,用一只手拿着提包以便在这光滑的钢丝上保持平衡。还是孩子的时候我灵巧得像头能爬山的山羊。
天仍很黑,我轻松地向上爬去。灯光照射与阴影交替伴我向上,悬缆越来越陡,我向上爬呀爬。停一会儿。喘口气。空气中的海草与咸水味与外国客船和货轮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向上。向上。再向上。这才是属于我的地方,我应该在这里登记而不是青年会,那宝贵的3.5美元便可省下来。我解开皮带,把包系在腰后,开始了真正的上攀,因为悬缆的这一部分几乎是垂直的。布鲁克林大桥,我恍恍惚惚地唱着,一百多米以下,一辆车在路上颠簸前行。再向下更深的地方,有一艘拖轮在航行,它小得像只玩具船,船首与船尾亮着微弱的灯光,在漂浮着冰块的河里喀嚓嚓地前进。一股寒风吹过水面,它嗖嗖地穿过悬缆,把我的头发吹得坚了起来,把我变成了非洲霍屯督人。“乌拉古拉尼姆巴鲁姆巴。”我悄声对大桥说,告诉它一位老朋友正向上攀登。
向上。向上。我像一只柔软的猫在冰凉的钢缆上朝上爬。我是一只丛林豹,一只山猫,最后一个猿人。哈!让治安维持会到这里来吧,如果他们还想开会的话。让他们找个地方安放他们庄严的带弯的橡木桌子吧,如果他们能够的话。
向上。向上。向上。我继续朝天上爬去,就像蜘蛛人、蝙蝠侠和奇侠女的化身;像马威尔队长、超人、牧场主朗和麦尔肯·艾克斯。①瞧呀,妈,是我,您的儿子,理德·赖德,罗伊·罗杰,芬尼。奥特里和罗纳德·里根,他们统统汇聚在一个动作敏捷无所畏惧的人的躯壳内。你现在不为我感到骄傲吗?爸,我从来没有告诉您因为我发过誓要保密,但是我始终没有取得博士学位的真正原因是——您一直都不知道——在现实生活中的我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我外表装成一个脾气很好但是业务不强的人,事实上我忙得要死,忙着救人,忙着帮助在痛苦中挣扎的姑娘们,忙着改写低级趣味的黄色小说。
①这些人都是动画片或漫画中的超人与英雄。
突然,我还来不及说声“夏扎安姆”①,身体已经伸了出去,触到了悬塔的石头墙护墙,同时发现——就好像这是专为我做的一样——塔墙上有一个不大的凹进去的地方,像一个凹进墙内的巢穴,刚容得下一个瘦瘦的猿人。
①夏扎安姆:儿童俚语,用于要东西突然出现或消失时的咒语中。
我爬进去躲避狂风,夹在两壁之间稳稳当当地坐下来,我感到这里非常暖和;无人区,世界尽头。在我这个不被世人发现的有利地位,我可以一眼看到城东的海岸,分辨出曼哈顿的灯火,威廉斯伯格的灯火甚至昆士区大桥。朝另一侧瞧能看见斯塔腾岛和韦拉扎诺狭湾,往西北方向看,天虽然依旧很黑,但开始有点透亮。我打赌我能看见新泽西的悬崖峭壁。新乐西②。
②新乐西:主人公对新泽西的戏称。
我向后靠去点上一支雪茄,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