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带着伤感的口气说道:
“献策,兵法上说:三军不可夺气。几年前在潼关南原大战,朕败得很惨,突出重围后身边只剩下十几个人。可是虽然战败,并没有‘夺气’,人人都争着重树我的‘闯’字大旗,不推倒大明江山誓不罢休。如今这股气是一点都没有了。虽说还有十多万将士,可是人人都成了惊弓之鸟,遇敌一触即溃,不逃即降。献策,你要说实话——这难道不是天要亡我大顺么?”
“请皇上万勿作灰心之想。目前总得想尽一切办法鼓舞士气。只此一着,别无善策。”
李自成微微苦笑,问道:
“献策,今日在汉阳劳军的时候,你知道朕心中在想什么?”
“臣只知陛下心事很重,不敢乱猜。”
“朕想起来在商洛山中的一些旧事。那时人马很少,四面被围,将士们大多数都病倒了,朕自己也害了重病。可是谁也不曾怯敌畏战,大家一条心,拼着命地朝前闯。那时虽然艰难,却是兴旺之象。唉,如今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情况了。”
“陛下,只要士气一振,打几个胜仗,那种万众一心的日子还会有的。”
李自成摇摇头:“难哪!想当年咱们围困开封的时候,闯曹联营,那是多大的阵势。虽然说两家怀里都揣着个人的一盘小九九,私下里没断了磕磕碰碰的,可再怎么说也是牙咬腮帮子——弟兄们之间的事呀!要是曹操活到今日,他能看着朕走到这一步而见死不救吗?你说,他不会吧?”
“陛下…”
“好,不谈这些了。现在敌人一天比一天逼近,朕想明天上午召集几位大将,商议一下迎敌之策。你去安排一下吧。”
“是。臣即遵旨安排明日的御前会议。望陛下此刻静心休息,不要过分忧愁。”
宋献策叩头辞出。刚走几步,又被唤回。李自成看着他,苦笑一下,说道:
“献策,朕有一句体己话,趁这时候嘱咐你,万不能泄露一字。”
“臣在恭听,请陛下指示。”
李自成犹豫了一下,小声说:
“献策呀,倘若你认为事不可为,无力回天,不妨私自离去。朕决不生气,不会怪罪于你。你看如何?”
乍然间,宋献策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望见李自成沉重的脸色和含着泪光的眼睛,他不觉大惊,突然跪下,连连叩头,颤声说道:
“陛下何出此言!陛下何出此言!倘若陛下疑臣不忠,视臣如牛金星、顾君恩之辈,臣就死无葬身之地了。陛下,陛下呀!”
李自成凄然微笑,上前把宋献策拉起来,说道:
“朕这话出自肺腑,出于朋友之情,绝无丝毫疑心。你快走吧,走吧,安排明日的会议去吧。朕要一个人坐在这里静一静。你去看看,说不走捷轩去洪山劳军已经回来了。”
宋献策重新叩头辞出,心中仍然惊疑不定。他脚步踉跄地走出大门,揩去鬓角上的热汗,心中暗暗说道:
“唉,皇上……方寸乱矣!”
眼看着宋献策走出帐外之后,李自成长叹一声,颓然仰坐在椅子上。他太累了,闭起眼睛想小想片刻,可是心里却无论如何静不下来,许多故人往事就像走马灯一样,一个接一个在他面前转悠,搅得他心里扎扎拉拉的不舒服。神思恍惚中,他仿佛又走进了罗汝才的大帐,罗汝才正一脸惊惺地站在他的面前。
“天还不明,李哥,为了何事如此着急?”
“废话少说。罗汝才,我亲自前来,只是为清算你的罪过。”
“李哥何出此言?为弟何罪之有?”
“你与贺一龙相互勾结,暗中私通左良玉。你自己干的好事,还要我替你—一说出吗?”
“李哥,你可千万不要听人嚼舌根子。说我与左良玉私通,有何凭证?”
“你还非要我说吗?要物证,你的马腿上烙着呢!”
罗汝才忍不住叫了起来:“你是说往马腿上烙‘左’字?那是禀报过你的呀!你知道我把部队编成了左、右、前、后四营……”
“你还强辩!快拿人证来!”
一个小校闻声把手中的包袱一掷,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骨碌碌滚到了罗汝才的脚边。
“这是贺一龙的人头。哼哼,要不是这颗脑袋把什么都招了,罗汝才,我可无论如何想不到你会往我背上插刀子呀!可是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我想不信都不行。罗汝才,你还有什么话说?”
罗汝才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冷冷一笑:“李自成,李闯王,你觉得现在翅膀管硬了,用不着别人帮衬了是不是?我跟你说,可别高兴得太早了!”
李自成喝令手下人:“只管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他给我收拾喽!”
罗汝才破口大骂:“李自成,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话音未落,只见刀光一闪,登时鲜血迸溅,罗汝才晃了两晃,扑通一声倒下了。
李自成浑身激灵一下,从回忆中醒过神来。他举目四顾,见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