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卢沟桥上,杨嗣昌吩咐停轿。一个家人趋前一步,替他打开轿帘。他从轿中走出,靠着栏杆,把右手放在一只石狮子头上,遥望西山景色。他是很迷信风水的,不免感慨地在心中问道:“看,这一道龙脉从山西奔来,千里腾涌,到北京结了穴,郁郁苍苍,王气很盛,故历金、元和本朝都以北京为建都之地,难道如今这王气竟暗暗消尽了么?不然何以国运如此不振?”向西山一带望了一阵,他把头转过来,怀着无限的依恋心情,向北京的方向望去,在树色和尘埃中,似乎隐隐约约地望见了北京城头,还有一个在远树梢上耸出的雄伟影子,大概是广宁门的城楼。这些灰暗的影子后边是几缕白云。他想象着紫禁城应该在白云下边。忽然想到自己出来督师“剿贼”,也许永远不能再回京师,不能再看见皇上。想到这里,他不禁满怀凄怆,随即向身旁的家人吩咐:“伺候上轿!”
杨嗣昌沿路不敢耽搁,急急赶路。轿夫们轮流替换,遇到路途坎坷的地方他就下轿乘马。每日披着一天星星启程,日落以后方才驻下。每隔三天,他就向朝廷报告一次行程。自来宰相一级的大臣出京办事,多是行动迟慢,沿途骚扰,很少像他这样。所以单看他离京以后“迅赴戎机”的情形,满朝文武都觉得他果然不同,就连平日对他心怀不满的人也不能不认为他到襄阳后可能把不利的军事局面扭转。至于崇祯,他平日就认为杨嗣昌忠心任事,很有作为,如今每次看见杨嗣昌的路上奏报,感到很大欣慰。
当时从北京去襄阳的官道是走磁州、彰德、卫辉、封丘。开封、朱仙镇、许昌、南阳和新野。他在开封只停留半天,给地方长官们发了一道檄文,晓谕朝廷救民水火的“德意”,勉励大家尽忠效力。二十九日夜间到了襄阳,以熊文灿的总理行辕作为他的督师辅臣行辕。在他从开封奔赴襄阳的路上,他用十万火急的文书通谕湖广巡抚、郧阳巡抚以及在荆、襄、郧阳和商州一带驻防的统兵大员,包括总兵届u将和监军,统统于九月底赶到襄阳会议,并听他面授机宜。这些火急文书都交给地方塘马以接力的方法日夜不停地飞马传送。宁可跑死马匹,文书不许在路上滞留。这些被召集的文官武将,除少数人因驻地较远和其他特殊原因外,接到通知后都不敢怠慢,日夜赶路,奔赴襄阳。一般的都能够提前到达,来得及在樊城东郊十五里的张家湾恭迎督师。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来杨嗣昌以辅相之尊,加上为天子腹心之臣,出京后先声夺人,说出的话雷厉风行。
倘若是别的大臣,经过二十多天披星戴月的风尘奔波,到襄阳后一定要休息几天。但是杨嗣昌不肯休息,到襄阳的第二天就召见了湖广巡抚和其他几个大员,详询目前军事和地方情形,并且阅鉴了许多有关文书。仅仅隔了一天,他就在行辕中升帐理事。从他到襄阳的这一天起,明朝末年的国内战争史揭开了新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