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败之地,而后方可言进剿,方可言将逆贼次第歼灭。”
“如何方能使官军先处于不败之地?”
“目前官军将骄兵情,如何能以之制贼?微臣此去,第一步在整肃纪律,使三军将士不敢视主帅如无物,以国法为儿戏,然后方可以显朝廷之威重,振疲弱之士气,向流贼大举迸剿。”
崇祯点头说:“正该如此。”
杨嗣昌又奏:“襄阳控扼上游,绾毂数省,尤为豫楚咽喉,故自古为军事重镇,为兵家所必争。万一襄阳失,则不惟豫、楚大局不堪设想,甚巨上而川、陕,下而江南,均将为之震动。臣到襄阳后,必先巩固此根本重地,然后进剿。总之,目前用兵,志欲其速,步欲其稳,二者兼顾,方为万全。至于其他详细安排,俟臣到襄阳后再为条陈。”
“先生说得很是。以目前剿贼军事说,湖广的襄阳确是根本重地,十分要紧。”崇祯用手势使杨嗣昌坐下,停一停,又说:“得先生坐镇襄阳,指挥剿贼,朕稍可放。只是东虏势强,怕他不待我剿贼成功,又将大举人犯。”
“是,臣所虑者也正在此。”
“倘若东虏人犯,如何是好?”
“辽东各地,北至黑龙江外,皆祖宗土地,满洲亦中国臣民。只因万历季年,朝廷抚驭失策,努尔哈赤奋起为乱,分割蚕食,致有今日。以巨愚见,抚为上策。只有对东虏用抚,羁縻一时,方能专力剿贼。俟流贼剿除,国家再养精蓄锐,对满洲大张挞伐不迟。”
“我看傅宗龙未必能担此重任。”
“臣之所以荐傅宗龙任本兵,只是因为他熟知军旅,非为议抚着想。若将来对东虏议抚,陈新甲可担此重任。陈新甲精明干练,实为难得人才。”
“卿当时何不荐陈新甲担任本兵?”
“陈新甲资望较浅,且非进士出身,倘若即任本兵,恐难免招致物议。现新甲已任总督,稍历时日,皇上即可任他做本兵了。”
崇祯点头说:“过些时朕用他好了。至于东虏方面,朕以后相机议抚。望先生专意剿贼,不必分心。流贼为国家腹心之忧,千斤重担都在先生肩上。”
杨嗣昌离开座位,跪下叩头说:“臣世受国恩,粉身不足为报。此去若剿贼奏捷,则朝天有日;若剿贼无功,臣必死封疆,决不生还。”
这“必死”二字说得特别重,连站在殿外的太监们都听得清楚。崇祯的脸色灰白,又一次在心上起了个不吉的预感。停了片刻,他说:“已令大臣们明日在国门外为卿饯行。朕等待卿早日饮至①,为劳旋之宴。”
①饮至——古时皇帝慰劳将帅凯旋归来的隆重典札。
杨嗣昌辞出以后,崇祯命太监把今日御宴上所用的金银器皿统统赐他,另外还赐他宫中所制的御酒长春露和长寿白各一坛。如今他把“剿灭流贼”、拯救危局的希望全放在杨嗣昌的身上了。
赐宴的次日清早,杨嗣昌进宫陛辞,随即带着大批僚属、幕宾、卫队、奴仆,前呼后拥地启程。文武百官六品以上由首辅薛国观率领着在广宁门外真空寺等候。这座寺庙虽然算不得十分壮丽,但在明代后期也大有名气。世宗嘉靖皇帝从湖广钟祥来北京继承皇位,群臣就是在这里接驾。供嘉靖临时休息的黄缎帐殿设在寺的西边。万历六年六月,大学士张居正由故乡回京,皇帝在寺内赐宴。今天文武大臣奉旨郊饯督师辅臣,仍用这个有历史意义的地方,使人特别感觉着皇恩隆厚,意义重大。因为文武大臣人数众多,在偌大的一座寺院中临时搭起了布棚,摆满了桌椅。寺门外,车、马、轿子、各色执事人等,兵丁和奴仆,像赶会似的,沿大路两旁两三里长的地方填得满满的。杨嗣昌的轿子一到,三品以下官在寺门外半里远的地方躬身肃立迎接,首辅、众阁臣、六部尚书和侍郎,都察院左右都御史以及所有三品以上官都在山门外边迎接。杨嗣昌距寺门半里远,在三声礼炮和鼓乐声中下轿,对那班三品以下官拱手还礼,以示谦逊,然后重新上轿,直抬到山门外边。
因为是钦命百官为他饯行,所以杨嗣昌在寺院中先向北叩头谢恩,然后人席就座。他说了几句逊谢的话,就由薛国观等大臣率领全体文武同僚敬酒三杯。从今天郊钱仪式的隆重和所到文武大臣人数的众多,充分表现出朝廷对杨嗣昌此行特别重视,好像国运能否中兴都系于他的一身。尽管有人对他的成功不敢完全相信,但在此时此地也只能举起杯来向他说几句恭维的话。为着杨嗣昌王命在身,酒宴并没有拖延多久。他望着北京城“叩谢天恩”,然后向大家辞别,上轿登程,向卢沟桥方向奔去。
此处属宛平县境,所以宛平知县事先赶来,率领城中士绅,在东门外道旁跪接,俯伏在地,不敢仰视。杨嗣昌在轿中没有理会,只隔着亮纱窗向他们瞟了一眼。等他的幕僚们骑着马跟着他的轿子都过去以后,这一群地方官绅才从飞腾的黄尘中站立起来。他们平生第一次看见以内阁辅臣之尊出京督师,想着大概在军事上会有转机了。
几百幕僚、家人和护卫兵丁簇拥着督师辅臣的绿呢八抬大轿,像一阵风似的穿城而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