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祐字季英,陈留长垣人也。父恢,为南海太守。祐年十二,随从到官。恢
欲杀青简以写经书,祐谏曰:“今大人逾越五领,远在海滨,其俗诚陋,然旧多
珍怪,上为国家所疑,下为权戚所望。此书若成,则载之兼两。昔马援以薏苡兴
谤,王阳以衣囊徼名。嫌疑之间,诚先贤所慎也。”恢及止,抚其首曰:“吴氏
世不乏季子矣。”及年二十,丧父,居无檐石,而不受赡遗。常牧豕于长坦泽中,
行吟经书。遇父故人,谓曰:“卿二千石子而自业贱事,纵子无耻,奈先君何?”
祐辞谢而已,守志如初。
后举孝廉,将行,郡中为祖道,祐越坛共小史雍丘黄真欢语移时,与结友而
别。功曹以祐倨,请黜之。太守曰:“吴季英有知人之明,卿且勿言。”真后亦
举孝廉,除新蔡长,世称其清节。时,公沙穆来游太学,无资粮,乃变服客佣,
为祐赁舂。祐与语大惊,遂共定交于杵臼之间。
祐以光禄四行迁胶东侯相。时济北戴宏父为县丞,宏年十六,从在丞舍。祐
每行园,常闻讽诵之音,奇而厚之,亦与为友,卒成儒宗,知名东夏,官至酒泉
太守。祐政唯仁简,以身率物。民有争诉者,辄闭閤自责,然后断其讼,以道譬
之。或身到闾里,重相和解。自是之后,争隙省息,吏人怀而不欺。啬夫孙性私
贼民钱,市衣以进其父,父得而怒曰:“有君如是,何忍欺之!”促归伏罪。性
惭惧,诣阁持衣自首。祐屏左右问其故,性具谈父言。祐曰:“掾以亲故,受污
秽之名,所谓‘观过斯知人矣’。”使归谢其父,还以衣遗之。又安丘男子毋丘
长与母俱行市,道遇醉客辱其母,长杀之而亡,安丘追踪于胶东得之。祐呼长谓
曰:“子母见辱,人情所耻。然孝子忿必虑难,动不累亲。今若背亲逞怒,白日
杀人,赦若非义,刑若不忍,将如之何?”长以械自系,曰:“国家制法,囚身
犯之。明府虽加哀矜,恩无所施。”祐问长:“有妻、子乎?”对曰:“有妻未
有子也。”即移安丘逮长妻,妻到,解到桎梏,使同宿狱中,妻遂怀孕。至冬尽
行刑,长泣谓母曰:“负母应死,当何以报吴君乎?”乃啮指而吞之,含血言曰:
“妻若生子,名之‘吴生’,言我临死吞指为誓,属儿以报吴君。”因投缳而死。
祐在胶东九年,迁齐相,大将军梁冀表为长史。及冀诬奏太尉李固,祐闻而
请见,与冀争之,不听。时扶风马融在坐,为冀章草,祐因谓融曰:“李公之罪,
成于卿手。李公即诛,卿何面目见天下之人乎?”冀怒而起入室,祐亦径去。冀
遂出祐为河间相,因自免归家,不复仕,躬灌园蔬,以经书教授。年九十八卒。
长子凤,官至乐浪太守;少子恺,新息令;凤子冯,鲷阳侯相:皆有名于世。
延笃字叔坚,南阳犨人也。少从颍川唐溪典受《左氏传》,旬日能讽之,典
深敬焉。又从马融受业,博通经传及百家之言,能著文章,有名京师。
举孝廉,为平阳侯相。到官,表龚遂之墓,立铭祭祠,擢用其后于畎亩之间。
以师丧弃官奔赴,五府并辟不就。
桓帝以博士征,拜议郎,与朱穆、边韶共著作东观。稍迁侍中。帝数问政事,
笃诡辞密对,动依典义。迁左冯翊,又徙京兆尹,其政用宽仁,忧恤民黎,擢用
长者,与参政事,郡中欢爱,三辅咨嗟焉。先是陈留边凤为京兆尹,亦有能名,
郡人为之语曰:“前有赵、张、三王,后有边、延二君。”
时,皇子有疾,下郡县出珍药,而大将军梁冀遣客赍书诣京兆,并货牛黄。
笃发书收客,曰:“大将军椒房外家,而皇子有疾,必应陈进医方,岂当使客千
里求利乎?”遂杀之。冀惭而不得言,有司承旨欲求其事。笃以病免归,教授家
巷。时人或疑仁孝前后之证,笃乃论之曰:
观夫仁孝之辩,纷然异端,互引典文,代取事据,可谓笃论矣。夫人二致同
源,总率百行,非复铢两轻重,必定前后之数也。而加欲分其大较,体而名之,
则孝在事亲,仁施品物。施物则功济于时,事亲则德归于已。于己则事寡,济时
则功多。推此以言,仁则远矣。然物有出微而著,事有由隐而章。近取诸身,则
耳有听受之用,目有察见之明,足有致远之劳,手有饰卫之功,功虽显外,本之
者心也。远取诸物,则草木之生,始于萌牙,终于弥蔓,枝叶扶疏,荣华纷缛,
末虽繁蔚,致之者根也。夫仁人之有孝,犹四体之有心腹,枝叶之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