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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光慈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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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祭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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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房内整理一下,后来出去买一点果品等类,预备招待我的贵重的客人,可是我两眼瞪着表,一分过去了,……一点过去了……直到了要吃中饭的时候,而玉弦的影子还没有出现。“是的,她上午无空,下午才会来的,好,且看她下午来不来……”我无可奈何地这样设想着。我两眼瞪着表,一分过去了,一点又过去了……天快黑了……天已经黑了……玉弦还是没有来。到这时我已决定玉弦是不会来的了,于是也就决定打断盼望她来的念头。我这时的情绪谁能想象到是什么样子么?我说不出它是什么样子,因为我找不出什么适当的形容词来形容它。 

    我几乎一夜都没曾睡着。这一夜完全是消磨在无涯的失望和怅惘里。虽然我还不能断定玉弦的不来,是因为她已经变了心的缘故,但是我已经感觉到我与她的关系已经不是和从前一样固结的了。 

    第二天上午我接到了玉弦的一封信:“季侠:今日因事,不能践约,实深抱歉。他日有暇,请再函约可也。时局如斯,请勿外出,免招祸患……”这一封信将我对于她的希望,完全打消了,我觉得她已经不是我的了。我只有失望,只有悲哀。但我不再希望了。到现在我才觉悟我对于玉弦没有认识清楚,我看错人了。我从前总以为她是一个很忠实的女子,既经爱上了我,绝对不会有什么变更的,但是现在?唉!现在的她不是我理想中的她了! 

    我不怨她,我只怨我自己看错人了。我不恨她,我反以为她的为人是可怜的。……她的心灵太微小了!她是一个心灵微小的女子…… 

    我看了她的信,沉思了一忽儿,即写一封信给她,做最后一次的试探。我问她:我们长此做朋友呢,还是将来要发生夫妇的关系?……我不得不如此问她,并要求她给一个坚决的回答,因为我们有约,我已经允许过她,倘若如此含混地下去,在我以为是没有意义的。在写这一封信的时候,我已料到她给我的回答,是我们只能维持朋友的关系,但我要求她给我这样一个正式的回答,因为我借此可以完全决定我对于她的态度。 

    结果,她的回答与我的预料相符合。她说,我俩的情性不合,所以说不到结成夫妇的关系……呵!是的!我俩的情性的确是不合呵!这不但她现在向我这样说,我自己也是这般承认的。如果两人的情性不合,那么怎么能维持恋爱的关系呢?情性不合,就是朋友的关系都难保存,何况恋爱?是的,我承认玉弦的话是对的。不过我很奇怪:相交了几个月,为什么到现在她才发见我俩的情性不合?为什么我到现在也才感觉到我俩没有结合的可能?我俩不是有过盟约么?不是什么话都谈过么?不是互相拥抱过,接吻过么?……但是现在却发现了“情性不合”!这是谁个的错误呢? 

    我读了她的回信后,即提起笔来很坚决地写了几句答复她:“你所说的话我完全表示同意。恋爱本要建筑在互相了解和情性相投的基础上面,不应有丝毫的勉强。我俩既情性不投,那么我们当然没有结合的可能。呵!再会!祝你永远地幸福罢!我俩过去的美梦,让我们坚决地忘却它罢!……” 

    我每读小说的时候,常常见着一个人被她或他的情人所拒绝时,那他或她总是要悲哀,苦闷,有时或陷于自杀,有时或终于疯狂……但我接着玉弦拒绝我的信的时候,我的心非常地平静,平静得比来接着她的信的时候还要平静些。这是我的薄情的表现吗?这是因为我没曾真心地爱过她吗?呵,不是!这是因为她把我所爱的东西从她自己的身上取消了。我对于过去的玉弦,说一句良心话,曾热烈地爱过,因为我把我理想的玉弦与事实的玉弦混合了;现在呢?她将我理想中的玉弦打死了,我看出了事实的玉弦的真面目,所以我不能再向她求爱了,所以当她拒绝我的时候,我的心异常地平静。 

    F公园初次的蜜吻,春风沉醉的拥抱,美丽的西湖的甜梦,一切,一切,一切的幻想,都很羞辱地,无意味地,就这样地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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