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实在是一个气候温和,风景美丽的地方。高丽三面滨着海,而同时又位于温带,既不枯燥,又不寒冷,无论山川也罢,树木也罢,蒙受着海风的恩润,都是极美丽而清秀的。高丽国民处在这种地理环境之中,性情当然生来就是和平而温顺的,所谓文雅的国民。可惜高丽自从被日本帝国主义者侵吞之后,文雅的高丽的国民沉陷于无涯际的痛苦里,不能再享受这美丽的河山,呼吸温暖的海风所荡漾着的空气。日本人将高丽闹得充满着悲哀,痛苦,残忍,黑暗,虐待,哭泣……日月无光,山川也因之失色。数千年的主人翁,一旦沦于浩劫,山川有灵,能不为之愤恨么?哎哟!我的悲哀的高丽!”
“维嘉!你大约知道鸭绿江是高丽与中国的天然的国界罢。鸭绿江口——江水与海水衔接的地方,有一虽小然而极美丽的C城。C城为鸭绿江出口的地方,因交通便利的关系,也很繁华;又一面靠江,一面凭海,树木青葱,山丘起伏,的确是风景的佳处。唉!算起来,我已经六年离开美丽的C城的怀抱了!我爱高丽,我尤爱高丽的C城,因为它是我的生长地;因为它是我与云姑的家园,是我与云姑一块儿从小时长大的乡土。朋友,我真想回到C城,看看我与云姑当年儿时玩耍的地方,现在是什么样子了;但是,现在对于我李孟汉,这真是幻想啊!”
“C城外,有一柳树和松树维生的树林,离城不过一里多地。这树林恰好位于海岸之上,倘若我们坐船经过C城时,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出这一个黑乌乌的树林,并可以看见它反射在海水中的影子。树林中尽是平坦的草地,间或散漫地偃卧着有几块大石头——它们从什么地方搬来的呢?我可说不清楚。这块树林到冬天时,柳树虽然凋残了,然因有松树繁茂着自己的青青的枝叶,并不十分呈零落的现象。可是到了春夏的时候,柳丝漫舞起来的绿波,同时百鸟歌着不同样的天然的妙曲,鸣蝉大放起自己的喉咙,从海面吹来令人感觉着温柔的和风,一阵阵地沁得人神清气爽——这树林真是一个欣赏自然妙趣的所在啊!”
“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只要是天不下雨,有一对小孩——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差不多整日地在这树林中玩耍。两个孩子年纪相仿佛,都是六七岁的样子;照着他俩的神情,简直是一对人间的小天使!那个男孩子我们暂且不讲,且讲一讲那个天使似的女孩子:她那如玫瑰一般的小脸,秋水一般的有神的眼睛,朱砂一般的嫩唇,玉笋一般的小手,黑云一般的蓬松松的发辫,更加上她那令人感觉着温柔美善的两个小笑涡,唉!我简直形容不出来,简直是一个从天上坠落下来的小天使啊!朋友,你们或者说我形容过火了,其实我哪能形容她于万一呢?我只能想像着她,然而我绝对形容不好她。”
“这一对小孩子总是天天在树林中玩耍:有时他俩在树林中顺着草地赛跑;有时他俩检树棍子盖房子,笑说着这间厢房我住,那间厢房你住,还有一间给妈妈住;有时他俩捡小石头跑到海边抛到水里,比赛谁抛得远些,而且落得响些;有时他俩并排仰卧在草地上,脸向着天空,看一朵一朵的白云飞跑;有时他俩拿些果品烧锅办酒席请客;有时他俩并排坐着,靠着大石头,叙诉些妈妈爸爸的事情,听人家说来的故事,或明天怎样玩法;有时他俩手携着手并立在海岸上,看船舶的往来,或海水的波荡……他俩虽然有争吵的时候,但总是很少,并且争吵后几秒钟又好将起来,从未记过仇。他俩是分不开的伴侣,差不多没有不在一块儿的时候。一对小孩子无忧无虑,整日培育在自然界里,是何等的幸福啊!”
“朋友,这一对小孩子就是十几年前的我与云姑。唉!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过去的已经过去,怎样才能恢复转来呢?怎样想方法可以使我与云姑重行过当日一般的幸福生活呢?想起来,我好生幸福,但又好生心痛!”
“我与云姑都是贵族的后裔:我姓李,云姑姓金,金李二族在高丽是有名的贵族,维嘉,你或者是晓得的。自从日本将高丽吞并后,我的父亲和云始的父亲都把官辞去了,退隐于林下。她的父亲和我的父亲是非常好的朋友,而且照着亲戚讲,又是极亲近的表兄弟。我俩家都住在树林的旁边,相距不过十几步路。他俩老人家深愤亡国的羞辱,同胞的受祸;但一木难支大厦,无能为力,因此退隐林泉,消闲山水。他俩有时围炉煮酒,谈到悲哀的深处,相与高歌痛哭。那时我与云姑年幼无知,虽时常见两位老人家这般模样,但不解其中的原由,不过稚弱的心灵起一番刺激的波动罢了。后来我与云姑年纪渐渐大了。因之他俩老人家所谈的话,也渐渐听得有几分明白,并且他俩老人家有时谈话,倘若我俩在旁时,常常半中腰把话停止了,向我俩簌簌地流泪——这真教我两个稚弱的心灵上刻了不可消灭的印象。”
“现在且不说他俩老人家的事情。我与云姑真是生来的天然伴侣,从小时就相亲相爱,影不离形地在一块儿生活。我俩家是不分彼此的,有时她在我家吃饭,有时我在她家吃饭,吃饭总要在一张桌子上,否则,我两个都吃不下饭去。她的母亲和我的母亲,也就如她的父亲和我的父亲一样,也是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