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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光慈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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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 鸭绿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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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丹撒得!你听我说了之后,你就晓得我蠢不蠢了。我俩在轮船上倚着栏杆,谈得真是合意。我敢说一句,她对于我实在发生了爱苗,而我呢,自不待信。谁知后来船到岸的时候,她被她的哥哥匆匆忙忙地催着上岸,我竟忘记了问她的住址和通信处——我俩就这样地分别了。你们看,我到底蠢不蠢呢?我害了一些时相思病,但是,没有办法。……”

    “啊!可惜!可惜!真正地可惜!”苏丹撒得说着,同时也唏嘘着,似觉向我表示很沉痛的同情的样子。但李孟汉这时似觉别有所思,沉默着,不注意我俩的谈话。

    “你现在一言不发的,又想到什么事情了?”我面对着李孟汉说,“我现在将我的恋爱史已经说完了,该临到你头上了罢。我总感觉你的心灵深处有什么大悲哀的样子,但你从未说出过;现在请你说给我们听听罢。我的爱,我的李孟汉(我时常这样地称呼他)!否则,我不饶恕你。”他两眼只是望着我,一声也不响,我又重复一遍说:“我已经说完了,现在该你说了,我的爱,你晓得么?”

    李孟汉叹了一口气,把头低了,发出很低的,而且令人觉得是一种极悲哀的声音:

    “你们真要我说,我就说。我想,我在恋爱的国度里,算是一个最悲哀的人了!”

    “那末,就请你今晚将自己的悲哀说与我们听听,”苏丹撒得插着说。

    “今年三月间,我得着确信,是一个自汉城逃跑来俄的高丽人告诉我的:我的爱,我的可怜的她,在悲哀的高丽的都城中,被日不人囚死在监狱里了。”李孟汉说着,几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

    “哎哟!这是何等的悲哀啊!”苏丹撒得很惊叹地说。但我这时一声不响,找不出话来说。“但是因为什么罪过呢,李孟汉?”

    “什么罪过?苏丹撒得,你怕不知我们高丽的情形罢。我们高丽自从被日本侵吞之后,高丽的人民,唉!可怜啊!终日在水深火热之中,终日在日本人几千斤重的压迫之下过生活。什么罪过不罪过,只要你不甘屈服,只要你不恭顺日本人,就是大罪过,就是要被杀头收监的。日本人视一条高丽人的性命好像是一只鸡的性命,要杀便杀,有罪过或无罪过是不问的。可怜我的她,我的云姑,不料也被万恶的日本人虐待死了!……”

    李孟汉说着,悲不可仰;此时我心中顿觉有无限的难过。大家沉默了几分钟;李孟汉又开始说:

    “我现在是一个亡命客,祖国我是不能回去的——倘若我回去被日本人捉住了,我的命是保不稳的。哎哟!我的好朋友!高丽若不独立,若不从日本帝国主义者的压迫下解放出来,我是永远无回高丽的希望的。我真想回去看一看我爱人的墓草,伏着她的墓哭一哭我心中的悲哀,并探望探望我祖国的可怜的,受苦的同胞;瞻览瞻览我那美丽的家园;但是我呀,我可不能够,我不能够!……”

    李孟汉落了泪;苏丹撒得本来是爱说话的人,但现在也变成沉默的白痴了。我看看李孟汉他那种悲哀的神情,又想想那地狱中的高丽的人民,我就同要战栗的样子。李孟汉用手帕拭一拭眼,又望着我说:

    “维嘉!你真猜着了。你时常说我有什么悲哀的心事,是的,祖国的沦亡,同胞的受苦,爱人的屈死,这岂不是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么?维嘉!我若不是还抱着解放祖国的希望,还想无论何时能够见见我云姑的墓草,我怕久已要自杀了。我相信我自己的意志可以算得是很坚强的。我虽然有无涯际的悲哀,但我还抱着热烈的希望。我知道我的云姑是为着高丽而死的,我要解放高丽,也就是安慰我云姑的灵魂,也就是为她报仇。维嘉!你明白我的话么?”

    “我明白你的话,李孟汉,不过我想,希望是应当的,但悲哀似乎宜于减少些,好,现在就请你述一述你与云姑恋爱的经过罢。明日上半天没有课,拉季也夫教授病了,我们睡迟些不要紧。苏丹撒得,你在想什么了?为什么不做声了?”

    “我听他的话,听得呆了。好,李孟汉,现在就请你说恋爱的历史罢。”

    李孟汉开始叙述他与云姑的历史:

    “唉!朋友!我真不愿意说出我同云姑中间的恋爱的历史——不,我不是不愿意说,而是不忍说,说起来要使我伤心,要使我流泪。我想,世界上再没有比我的云姑那样更美丽的,更可爱的,更忠实的,更令人敬佩的女子!也许实际上是有的,但对于我李孟汉,只有云姑,啊,只有云姑!你们时常说这个女子好,那个女子漂亮……我总没有听的兴趣,因为除了云姑而外,再也没有女子可以占领着我的爱情,引诱我的想像。我的爱情久已变为青草,在我的云姑的墓土上丛生着;变为啼血的杜鹃,在我的云姑的墓旁白杨枝上哀鸣着;变为金石,埋在我的云姑的白骨的旁边,当做永远不消灭的葬礼,任你一千年也不会腐化;变为缥缈的青烟,旋绕着,缠绵着,与我的云姑的香魂化在一起。朋友,我哪有心肠再谈女子的事情,再做恋爱的美梦呢?……”

    “高丽是滨着海的岛国,你们只要是读过地理,大约都是晓得的。说起来,我们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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