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也这样了,青格里索性天窗亮话:“鬼个臭你写啥子屁话,行将结束古老历史使命,骑兵要完蛋?”大主笔说:“我跟你们巴根早说清楚了。”青格里说:“我不清楚。”大主笔说:“他知道了那不是我写的。”青格里说:“你别脱卸。”大主笔说:“没的脱卸,也不是我签发的。”青格里说:“是文章就得你负责。”大主笔说:“负不负责,我跟你们师长说,第一,我不同意那观点。第二,我不同意那样写法。第三,师长那我可没说,忍不住了给你们说,那也叫文笔?也叫文章?”青格里觉得这还算个好屁,就说:“鬼个臭社论,你论一次,弟兄们就死一万。”大主笔说:“杀敌三万,自损八千,钓鱼你还得给点蚯蚓。”青格里不懂蚯蚓,癞皮狗说曲蛇。青格里说:“你把活人写死,再把死人写活。”
那边喊癞皮狗电耳朵。癞皮狗说除阎王爷,没人要我的电耳朵。那边说就是阎王爷。癞皮狗跑去听,那边说让等着。癞皮狗说有屁放,小爷现在忙得很。那边说忙不忙死等。癞皮狗听口气不小,问清楚是找自己,大发奇怪。找自己又不发话,没时间等,又怕漏了好事,就找个兵替听,自己又跑回去瞧小老头的好看。
五连长好像觉得自己得罪得深,有些紧张,傻问大主笔主笔主笔为啥子不挂自来水笔?大主笔不说,好像验证了身份,就拿矜持。青格里说:“你就为道歉来?”大主笔说:“早几天你们巴根请我吃酒赔罪,我对骑兵好得很,道什么歉?今儿一来准备入城式素材,也是巴根请我来瞧瞧骑兵队形排演,二来瞧瞧我的马子。”青格里说:“完事了么?”大主笔说:“你别催我走,一个完了,两个完了,现在临时又生出第三个。”青格里说:“不管你几个事,我一不赔罪,二不留饭。”大主笔说:“我问你,骑兵通信兵你为什么不收?”青格里说:“我收谁不收谁要你管?”小老头说:“你们团长收没收?”青格里说:“团长收的我不管,现在我把门,我青格里一个不收,你咋地?”小老头说:“不是我咋地,是你们骑兵咋地。”青格里说:“你又不反对骑兵、不判骑兵死刑了?”大主笔说:“不是又不,是从来不。报社领导关于那篇稿子的争论,我是响当当的骑兵派。”
青格里确实想替骑兵替师长拾掇他一顿,现在廓清了误会,好感一时谈不上,也没再进一步增加恶感,就说:“你走你的,别管他们闲事。”大主笔说:“谁的?你们的。你们骑兵的发展大计。”青格里说:“发展不发展,大计不大计,我们己个儿来。你呢,别这么爱骑兵,别这么爱我们。你好好日弄你己个儿,你多活些年载,我们也自在。”大主笔说:“今儿真是了,撑的我狗拿耗子。”青格里说:“你没撑的拿耗子,你撑的要我收一堆废物。”大主笔说:“他们是战友。”青格里说:“要不是战友我们就刀枪相见了。”大主笔说:“他们是骑兵。”青格里说:“他们是步兵。”大主笔说:“他们是步兵里的骑兵?”青格里说:“他们是骑马的步兵。”大主笔说:“骑马还能算步兵?”青格里说:“拿笔杆就是大主笔?”大主笔说:“跟你没法说。”青格里说:“没法说就别说。”
大主笔要通信兵做些马上动作,给他们瞧瞧。青格里的兵都笑。大主笔说:“你们笑什么?”大家说:“说笑话呢。”大主笔其实知道他们笑什么,就说你们是老骑兵,你们老骑兵表演高级的给他们看。一众兵们随便比划比划,人不喘马不汗的,青格里没特别指示,他们都不认真使劲,否则把那些骑马的步兵当懂行的了。
表演下来,那些骑马的步兵确实瞧不出名堂,也不关心自己的归属,爱要不要,巴不得回老单位呢,就围了大主笔要他的签字。大主笔说不签不签。癞皮狗拿来自来水笔,大主笔瞧都不瞧。那几人显然都一致反对自来水笔,反对蘸水笔,反对原子笔,也反对铅笔。那些人叫老主任长老主任短,原来大主笔出自他们所在师。大主笔严厉地表示不突出个人,即便为了弘扬中华书法。同时大主笔严厉地赞成他们的立场,说:“那些也叫笔?”谁再乱说笔,大主笔不稀罕听,只说毛笔是正宗。其中一个乖灵的,还说反对横写,捍卫竖写,反对光纸,捍卫南纸,反对拼音,捍卫——捍卫老祖宗的没拼音。大主笔虽笑个不止,倒越疼爱这些兵。
癞皮狗来回,备下了笔砚。大主笔进帐篷,见到好南纸,好墨汁,好毛笔,好砚台,好镇纸,不免大喜过望。青格里说:“发奖品没人要,在我们堆垃圾。”大扫大主笔的兴。幸烧得一炉马粪好火,催人振奋。大主笔兴之所至,不单签,还一一为他们题字。头一名写:“写正楷,做正人。”将心比心,青格里亦知道才将大主笔笑个不止,是觉得他们没这个境界,觉得他们大谈反对这捍卫那,就像真骑兵瞧他们的马上姿态,那可是太过滑稽,铁准他们不认识字,字不认识他们。大主笔又一幅写:“努力做好骑兵。”青格里不满意了,认为大主笔强迫他,到一边己个儿恼撞。
那几人欢天喜地地捧着题字晾干。大主笔就着他们胳臂架子看,非常得意,手还在空运不已,腰也跟着走火入魔,说这哪是自己的行草,分明是行云流水,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