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你真要他说你不识相,刀不是锄头镰刀,只能一次成形,没有再补的一说儿。”来回地瞧巴根的马刀,说:“废刀,请收好。”脚步已经走了,又回过来辨瞧,说:“有残,要字没字。”旁边有人说:“有过字,就是有来历。”带鱼脸说:“鞘也不行了。这东西,什么也不是。”巴根说:“可就是好使。”带鱼脸说:“说什么也不是吧,我就说它是。”就说:“崴。”眼睛勾勾地瞧巴根。巴根说:“啥子也不是,你要它不亏?”带鱼脸说:“四不像你说它是什么?单有人就好这一口儿,就要这什么也不是。”又说:“料。”再抬到“俏”。抬到“笨”。见巴根木眼睛听不懂,就说:“这位军爷,不是金圆券,吹了嗡嗡嗡,敲了嘤嘤嘤。”众人叫:“现大洋。”
那人的开价直线上翻。
周围人的嘁喳声和嘘声,越起越高。大家的意思,有热闹瞧了。眼看带鱼脸开了小天价,可巴根的刀,破刀就是破刀。大家所嘁喳所嘘,要么那人脑子有毛病,有钱没地方扔。要么那人逗巴根玩,还是那人脑子有毛病,就那么好逗?你一劲儿地抬抬抬,先把自己的底子澄明了。万一人家认了,高高把你晾在那,你给是不给。而且人家是军爷,你不看对象浑逗浑闹,闹恼了军爷有你好果子吃?
巴根咋地不懂?懂。他就是闷着不吭声。老京城买卖人交易的行话,耳王讲课介绍过,崴是五,料是六,俏和笨,挨次是七八。八块现大洋,好可观哟。带鱼脸再一跳到十二元,由此往上,直线给到二十六元。瞧旁边那个古董铺子,正在上门板,齐璜老人家的画,名气不小了吧,不过十元上下。脸盆大的端砚,纪晓岚过了手的,标价也八元而已。虽说盛世文物,乱世黄金,改朝换代房子家具没人正眼瞅,古董字画卖不出价,康熙瓷瓶乾隆龙袍说是给点小钱就拿走,可好东西还是好东西。带鱼脸自己也觉得太上杆子了,下台阶说:“我不要这东西,过了崴是瞎说,我不要,是看你自己的估价。”巴根心说,跟我兜圈子,你的眼睛教会了我估价。带鱼脸又说:“我不做这冤大头,若不是给朋友帮忙。若他瞧顺了眼,再收拾收拾,当刀样子挂家里,避邪镇妖什么的。若顺不上眼,拿它裁纸,切瓜,劈柴,砍骨头,也不心疼。谁叫我受人之托,谁叫那人家是蒙古人,单是要蒙古马刀,单是要吃过血的,只要真,不怕残,就怕不残,光滑溜儿新人家还不敢认呢——便宜了怎么都好交代。”巴根心说,便宜死你。
带鱼脸说:“到底您给个数儿。”巴根:“脚。”问:“我听的不是银洋吧?”巴根:“黄的。”问:“小两?”巴根:“白拣你。”问:“大两?”巴根:“美的你。”说:“我的天爷——脚——斤?”巴根:“没要公斤。”说:“刀才几单斤?”巴根说:“脚。”说:“按。”巴根说:“一口价。”说:“别阶——搜。”
对方一还价,巴根想逃跑。巴根自知喊的价码离谱海了去了,他抱定的宗旨,就是要一炮轰跑带鱼脸。可九单斤黄金一喊出口,巴根先就把自己吓了一个肝硬化。接下来的没想到,非但对方不滚着一连串的屁球望价飞逃,竟严肃了带鱼脸,巩固了阵脚,严整了军容,还在摇旗呐喊。坐地还价所喊与的搜,也不得了不得了了。意外迭出,咋不令致巴根发慌,咋不令致巴根欲要望北而逃。越两相不值,对方越上劲,巴根越沉不住气。他并没为刀的百倍身价徒增欢喜,无论如何值不了这价。漫天巨价下面巴根也没有底线,无论如何他既不要上线也不要底线,无论如何他不舍刀。而怕就怕再三再四胶着下去带鱼脸真的一口咬定。黄金对巴根狗屎屁用,他见过成柜的珠宝,见过成箱的黄金,见过有如十个房间宽广、有如六百年老树高大、踏上去陷膝盖拔不动马靴、那气味热甜冷腥刺激眼泪、最终装了一千八百多麻包的现大洋山,单没见过带鱼脸这样的亏金求刀的决死态度。现时现刻倒是巴根怕了,对方的铁心令致巴根胆寒。活似带鱼脸是骑匪而巴根是被劫的富商。巴根连连摆手,不谈了不谈了,作恼撞的样子,让警卫员带刀回去。
热闹一了断,他没事情可操心,时间就死了。
巴根在灌肠儿摊前发愣。他没吃过灌肠儿。只听过介绍,凭印象一眼认出了灌肠儿。可他不明白灌肠儿的熟制过程,就站下看。之所以他对灌肠儿印象深兴趣浓,而其他的一般,俱因这个灌字。他想像与草原灌制羊血肠儿,使用的灌角,操作的手法,应当差不多。但这边灌肠儿是用油煎,血肠儿则水煮。灌肠儿巴根不准备吃,只看,证明是个复杂的工作。并通过看,助他消磨时间。
平台上华灯大放。
见学正式开场了。
那一团白炽里,“晋阳渡”高台阶的平台上,已站有一名青年军官。
贰
当天后晌午,六指杀手去了天桥,蝶样翻旋,蛇状缠绕,与妓女翠嘴儿两条肉体昏天黑地,一个接一个的辉煌狂潮直把二人从炕上掀到地面。
三番云雨过后,翠嘴儿问他打哪么来?
六指杀手说打阴间来。
翠嘴儿说我说怎么吃不饱管不够呢。
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