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么?耳王说,听到没有,上面,嘣嘣跳呢;耳王的话还是热的,就在他死之前的小半个时辰。
耳王态度认真,深邃的眼眶,像是镶嵌着永恒的黑夜;狂风呼啸的短暂的间歇里,头顶的城门楼上,断续而真确,果嘣嘣在跳,在响。
不由大家毛骨悚然。
那上面的物件,能发生这等木头动静的,大家确知,只有柏木棺材。那两具柏木棺材而外,再无旁它。
肆
耳王的又一哀荣,是他死的当时,凌延骁到了。
骂之后,耳王改变了错误状态,又要青格里愉快了。耳王突然说:“凌团长。”耳王听到了凌延骁的说话。听到了凌延骁一行说的关于师长的糖葫芦,关于宴会,关于水淹骑兵,关于比斗,关于教训姓傅的,说不要告诉青格里,青格里这家伙不让参加。青格里回转身,看没有凌延骁。耳王说:“还有海拉子。”青格里就不再转身,知道了耳王在用耳朵。但耳王的不转眼睛的眼眶,没指示团长过来的明确方向。
青格里就问:“哪?”
耳王说:“城圈子上。”
青格里贴了城门洞洞的壁,凝了神搜索一个大圈,再定住方向,往一个远处听。
青格里说:“东边。”
耳王说:“东边。”
凌延骁马靴。海拉子大头鞋。二人脚步和嗓子边走边说在城圈子上。果然不错。
青格里说:“三四单里。”
耳王说:“一单里半。”
青格里说:“宣武门。”
耳王说:“刚过来。”
青格里想,耳王到底是耳王,就自己贴了墙壁,不如耳王不贴墙壁。青格里咋地也想不到,此时此刻耳王处于一生中听觉的顶高潮状态,医学上一般称为回光返照。
关于海拉子向凌延骁汇报的内容,断断续续中,反反复复是巴根师长,反反复复是比斗。青格里大致得知要跟谁比斗,筵席咋地咋地样。说是师长很生气的样子。海拉子嗓子门儿再高,因为顶着风,声音出口就碎;碎声音落到城壳壳儿基础里,便再碎一次。又因为西北风横斜着撞上城圈子,杂音过大;整体梗概青格里弄不真切。
随后,说到青格里。海拉子传达的师长说的关于青格里的那一句,青格里没要耳王传达,他己个儿听到了。
无论海拉子咋样顶着风,无论风咋样撼击城壳壳儿,青格里完整地听到那一句。听到说赶走青格里,赶出城壳壳儿去,青格里本能地耳朵离开墙壁,不听了。有耳王见证,关系到己个儿,再听就不好了。可青格里实际还在听。他跟耳王又学了一二。学要留神,不留神就学不到,不学就永远笨蛋瓜。耳王不贴墙壁,也能听。大家一直佩服耳王空听,认为这不可学。青格里忽然意识到,可能耳王拿腿脚当传导,同样起到别人贴墙,地面掘坑的作用。青格里注意到,耳王左脚实,右脚虚。青格里肯定,耳王以左脚为地线。青格里这样试了,四五句过后,确出来效果。
凌延骁为青格里辩解,说青格里说牛儿年对骑兵不好,不是咒骑兵,是咒牛儿年。海拉子说你跟师长说去。又说师长点名要耳王参加。凌延骁说,不就一群老步,何至于动我耳王?说师长指示,姓傅的恶狂,咱牛刀杀鸡,一耳朵要家伙从脑瓜顶服气到屁眼子,还非耳王不可。凌延骁问姓傅的咋恶狂,恼撞师长成这样。说没说详细。凌延骁说,其实道尔吉也行。说师长没说。反问,青格里副团长为啥子不高兴道尔吉?凌延骁说不知道,没觉得有啥子特别。
既然耳王预报团长不远了,青格里就上去迎。
班长向凌延骁敬礼。当时耳王半抬着右手,似握,似牵。就这样站着,不继续向上抬手。班长说耳王,咋地不敬?耳王不响。班长说,哑巴了。推耳王。耳王晃了晃,又立稳。凌延骁说:“小瞎子,来好事了。”冷场了半晌,凌延骁说:“醒醒你,我给你布置一件事,不醒就没份了。咋地不吭气?”推耳王,才发现死了。
青格里在城楼上听到了那“嘤——”的尖声。他没意识到这一声嘤鸣如此致命。青格里上去迎凌延骁,城楼上青格里嚏喷打了通够,却没迎到。他想他们停在宣武门了?就继续前迎。青格里要问凌延骁,啥子重要比斗,不要他参加。迎到宣武门也没迎到人。其实凌二人已在宣武门下了城壳壳儿。
耳王的造型立于城门洞透来的天光中。
凌延骁良久瞻仰那两只战功卓著的神奇的耳朵。这银色的耳朵,如个星云模型,形成一种旋转,然后所有的旋转都归结到一个黑洞里去,这就是耳王的奇迹所在。耳的外廓,一跳一跳。凌延骁搞不清是自己眼睛跳,还是耳王的耳朵还活着。
狼团兵语:三十单里眼,四十单里耳。
这是狼团的常规能力。当然,放在常规气象下。狼团是狼师的皇冠。说狼团可以不说狼师,而说狼师必须说狼团。
耳王呢?
耳王是冠顶上的珠子。
狼团的硬力量,在群体。狼团的软力量,靠个人。在那个古典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