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眼睛,缓慢,轻声,怕一使劲惊断了细丝儿:“你说——别看你们恭恭敬敬,你们肠子里说你这是屁话。不错,屁话。屁话崩谁?都崩。特别你们一伙,你们狼师,那是要重点崩。你说——你们说,老步就不大嗓子门儿?你说——我说,步兵是步兵,骑兵是骑兵。你们说,骑兵能嚷,也能打仗。我说,现在说城市政策,不是说打仗。你们说,我们啥时候嚷坏了事?我说,进了城你跟谁嚷嚷?嚷大天,嚷大地,嚷敌人?嚷小鬼子?嚷豺狼虎豹?你们说,反正我们听不出我们嗓子门儿大。我说,我说的是不是?就知道教育还没来,重点就要自己蹦出来。”
庞:“全乎说。”
青:“你说——你们只是想,没有说,所以才是思想问题,所以才要我替你们说,所以我才要狠敲你们。骑兵这重点,是老百姓封的,不是我封的。我没这水平。但我说,封得好。你们住过的村子,知道老百姓怎么说我们?说步兵三十米苟音,炮兵八十米苟音,骑兵是二百米苟音。怎么二百米苟音?要不服气,现身说法,你们说一句,给我们大家听听。怎么,没声音。还是虚了心好。你说——你们俩这重点的重点,不是老百姓封的,也不是我封的。那么谁封的?你们自己。就你巴老根适才的现身说法,我们斜对面没八九米,我心平气和问你话,你也心平气和回我话,你跟我说话的苟音,有多大?就跟中间一个大沟谷,天空地阔,我三百米这边,你三百米那边。大嗓子门儿一炸,一炸,我高兴你,你高兴我,我们习惯了不闹心,还当是悄悄话就这样呢。人家不知道的可受不了你。你说——你说你苟音是说话,人家说你苟音是嚷架。你说你苟音是青衣,人家说你苟音是花脸。你说你苟音是燕青,人家说你苟音是李逵。你说你苟音是小狸猫,人家说你苟音是山大王。你说你苟音是菩萨兵,人家说你苟音是巨灵神。不是咱们批评谁大嗓子门儿,翻谁的老账本。此一时,彼一时。过去有过去的实际,现在有现在的需要。过去不大嗓子门儿不好办,现在不小下来也不好办。阚政委插话——过去跟老百姓也不该嚆嚆嚷嚷,说话和气买卖公平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是红军时期制定的,我们就靠这发家,打天下靠枪杆子,也靠嗓子眼儿。再早以前,我们的老祖宗,说和,和,和,一直讲和为贵。你说——”
庞:???
说全乎了惊着了不是?以为青笨蛋瓜不是?想把青挤到犄角旮旯不是?青不。青尿性呢。青还冤枉呢。青笑,巴笑,你打了眼弹,没有罚。再一回脸,单是青了,青颠儿颠儿,你就“嗯?”青是在颠儿颠儿,青心里美颠儿颠儿。青美颠儿颠儿不是对军长不敬,青美颠儿颠儿是己个儿向己个儿庆贺秘密。才将意外地拿到了巴根之鞭的秘密,百年不遇,令青狂喜不已。不能吼,不能抡,美颠儿颠儿就够委屈青的了。笨蛋瓜是耳王教的,犄角旮旯是耳王教的,耳王咬金咬得尿性呢。这些都是凌延骁预见到咬金教育,即军长说的说话和气教育,凌延骁要耳王给大家提早咬了金。而至于耳王的秘密,那就不能蒲公英那样满处撒了。耳王的秘密,以往窥到了一丁丁,也足够青终身受用。巴根之鞭,可镇天下马。凌延骁之——之啥子,人眼对牛眼,秘密的名称尚且属秘密——可镇天下牛。狼师中青倾慕的三大秘技,而今,准确说,而眼下,有了一点一。巴根之鞭为一,全全的一。耳王之聪,为点一。反之,他的切玉断金的青格里之刀,他的削发抹须的青格里之刀,他的每临凶险自行嘤鸣的青格里之刀,对别人也是天机地秘呢。草原人胸怀坦荡。草原人千能万技。草原人藏龙卧虎。一个草原人,就是一个独立世界。青敢奢望。但青不能贪心。别说全草原秘密都归一人,断无可能。就是全给了你,肉身凡骨你也没法承受。以忠诚相待,以性命相许,大家相互多是这样。尽忠与舍命天经地义,你再没啥子东西,去赚取人家的私家秘传和艰难新创。一些外来人不知深浅,以为行装简朴、吃用简陋的草原人,只是单纯,只是憨实,只是快活,只是剽悍。其实大不然。草原人对人疏于防范,不施小计于日常,自然不假。若逼得羊心狼力的他们起仇恨,动心机,耍阴毒,斗残忍,那么,今生今世你休得安宁。倘命运恩赐,人家的一二秘密,灵转到你身上,那你可就不是普通人了,你就尿性得不行了。恰是那一丁丁的耳王的秘密,助青一字一句,连段成篇,令军长???
青渐渐上来自信,上来音量,段落接段落,连篇累牍。
庞:“巴老根。”
巴就没坐下。
庞:“巴老根你咋地提他醒?”
巴:“我大嗓子门儿一炸一炸,都能听见。”
庞:“凌延骁。”
凌延骁也一直在陪立。
庞:“你本?”
凌:“字认识他,他不认识字。”
庞:“我问你本。”
凌拍右胯衣兜,笔记本在里面山响,表示青根本看不到。
庞:“那你咋地闹妖?”
凌:“我咋地也闹不了。”
青越发不用人催,何苦被怀疑偷看旁人记录,干脆就闭了眼睛复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