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岁岁载载。日日月月。一晃又到牛儿年。可巧,当值这一天的牛儿时。大约是碰到了虎儿时鼻尖尖的牛儿时。
嘤——
当时耳王站末二班哨。之后才知,嘤鸣对耳王如此致命。
耳王上的末二班哨,是狼团士兵们顶憎恶也顶无奈的他们所说的地狱班哨。无怪耳王的死因久查不清。说城壳壳儿闹妖。说城洞洞儿作祟。可顶阴险顶毒辣的杀手,大概还是时坎。回头你想,入室杀劫,盗贼掘墓,乃至匪兵摸哨,敌军偷营,乃至囚犯越狱,乃至宫廷政变,乃至饿狼袭豹,不大都对应这时坎。之后老京都人说,牛儿时的这时坎,当值天宫星斗暧昧、地面沆瀣之气横行恣肆。之后也有人说,那是阎王收人的鬼魅钟点呢。
半途遭遇阴山和燕山北麓的阻击而轰一声野马腾空,而张扬开凶猛的浊黄色的天鬃,当是蒙古高原南下的强北风。强北风陡然冲天而起,经好长好长距离的高空平滑,以及好长好长距离的渐次下降,始着陆于华北大平原前端的京都小平原。
恰京都城池蛰伏在下面。
强北风沉重而锐利的攻击,令致京都城壳壳儿微微一噤,令致中心岛的金碧琉璃瓦与漫漶在周遭的万万千千的灰陶瓦一并作磷光状的荡漾。
一时之间,牛儿年嗷嗷豹号。牛儿年的正月间嗷嗷豹号。正月间那狼热之夜嗷嗷豹号。
因了末二班哨之饿,之冷,之困,之躁,之漫长,城洞洞儿里耳王几人不断咒,不断动。又因耳王几人不断变动位置,宛如乐器的按键变动。
因之,一记锐鸣,于嗷嗷豹号中脱颖而出。
嘤——
贰
当时耳王已觉不妙,嘤鸣那瞬间,心喊关死,关死。
远的,近的,尤其最近,不断不断,发生了一些事情。当然又不能总是好事情。总之耳王觉得非常非常不妙,命自己关死,关死。
于是肛门就彻底紧闭,紧闭。
再命下沉,下沉。
于是腰腹间那一股横向外冲的劲道,就改路而下,沉过了裆,沉过了膝,沉过了踝,沉过了脚掌,如愿沉积到脚趾。
再命全部的脚趾尖,如左右大趾那样,钉牢,钉牢。
还在他来不及怀疑之际,两道凉意已向上流窜。难以控制的凉意继续上蹿,轻飘飘上达到心瓣。耳王叹自己终归根基浅薄,叹自己终如一株孤草,在远大豪横的气旋里飘摇无定。
嘤——,耳王的耳轮,把天地缩小。嘤——,耳王的生命,如一弯彩虹开张。嘤——,耳王的魂灵逆风而上,向遥远的北地故乡腾跨,向美丽温馨的蒙古大草原飘翔。
你个闹泱泱的牛儿年。你个囊塌塌的城壳壳儿。你们,你,你,不稀罕耳王,咱耳王还瞧不上你,你,你们呢。
瞧,咱耳王多尿性。
听,咱耳王能咬金:
驼粪火缓,
驱寒取暖。
牛粪火软,
煮肉烧奶。
不张弓。不搭箭。咱耳王的歌镞向天嗥。嗥你个牛儿年呀哀戚戚。嗥你个城壳壳儿呀颤歪歪。之后才知,“嘤——”一声,发自耳王命窍,发自耳王死的那瞬刻。
虽大家都觉耳王死好了。虽耳王更被民众尊为耳神,极尽身后哀荣。可这些个,全不等于给牛儿年扯虹彩。
不信问巴。问凌。巴根的狼师一把手的帽翅子,凌延骁的狼团一把手的帽翅子,都能点头打证。青早有言在先。可不能说紫玉出了事,耳王出了事,青这家伙才放隔山箭,崩马后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