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九凤惊听黑崖穿洞,坍塌了一墙的乱石,黑洞与乱石之间,有一溜的鬼影窜出,窜出的不独光影,而且啸着怪叫,看的听的,全都站不住,吓的瘫了。
那鬼子想必是在石洞里透逢隙窥破了这栈道的奥妙,出得石洞便直扑火光,撒了一块洋布把一塘篝火盖掉,又搬了石头拉了尸体把窜洞的火苗给盖了。这上浑浑下浑浑的天地刷地黑掉。九凤是眼见那鬼队影影绰绰团那火堆忙,却没想着另一行鬼队直奔她们,滑溜溜地抓着扒着就把她们的逮了擒了抱了扭了,鬼眼有灵,啪啪啪啪地都挑了她们的太阳穴甩巴掌,她们哪里招架得这一掌呢,天旋地转起来,昏了懵了,她们开始哇哇地叫出声来,但那鬼队的一百只手一千只手可有眼有灵哩,把她们头顶的斗笠连绳带也扒断了甩了,把她们的蓑衣套给勒了拉了扯了,扯断了连绳带蓑衣扔掉,鬼队的猿臂藤腿象洋箍水桶的洋铁丝一们又韧又硬,她们就跟禽兽入了猎人的马尾套,谁都是越扭越紧越扭越痛,最后是给反扭上肩脖,挣扎不动,咬爪不得,生生给肩扛进黑洞里,怦怦怦怦地扔在地上,还要动,给骑上了,奇怪,她们是被仆了摔的,这下口啃草灰呢,口啃坭土呢,口啃石头呢,长臂给反扭了,衣服给哗哗哗哗地剥了,鬼子藏有缠魂哩,就借了窄窄的衣袖反扣了绞了扭了缚了,谁也不能动上一动,黑洞嗡嗡响着,她们的耳鼓嗡的聋了闹了乱了,黑洞很热,她们挣扎着呼喝喊叫着,她们是在火里挣扎,溅的却是水,苦的泪,咸的汗和腥有血,只一会儿,滑溜溜的,她们自觉很滑,鬼子也很滑,她们掉淫窝了。这群一个时辰前还在剖腹与突围之间犹豫的战争赌徒,转瞬之间触发了焚灭人伦的魔火。
《虺殇调》的第三歌《恶人窟》说在世恶人死入冥府,是给拴着,穿过非礼、不孝、无耻人的鼠门,再穿过吝啬人的黑蚁门,再穿过长舌人的红蚁门,再穿过盗贼的白蚁门,再穿过偷香窃玉人、骗财骗色人的蛇门,再穿过赌徒、瘴疠人、麻疯人、怪胎的水门,才到“火苗入水起黑汤,石灰入水生白蛇”的恶人窟,那是要历“骨髓冒出石灰火,泪浆落肚生竹虫”的大磨难才能焚尸扬灰,重生光影。九凤是怎样疯狂地呼叫和痛苦的挣扎,但声带全破碎了,惟听鬼子们呼呼嗤嗤的尖啸着,呜呼呜呼地狂笑着。九凤近在咫尺,魂魄溃散,却不能象旋风中的凤与凰,哀哀而歌,互相砥砺,谁都象撩着了火的密蜂,爪伤翅折,象吊在钟乳石上的黑蝙蝠,瑟瑟地颤栗着,自私,阴冷,心性如冰,孤独的毁弃。她们从刚才破口骂尸的大忌悔恨,悔着她们的忤逆天伦,悔着她们的阴私与亏心。她们不能堪破,她们怎么说也不是恶人,她们更不明白,这是在人间呢还是在冥府。
瘿不明白黑暗里是三个鬼子在蹂躏她,瘿只当她是落了一个几付指爪的魔怪手里了,她是让两只竹鞭一样梗硬的指爪仰了钳住双臂,被两只膝盖叉压了两只小腿,而扒她抓她蹂躏她的是一把喘嘘嘘的臭嘴和一付猿猴一样滑溜溜的腰身。她乘魔怪的额头抵住她的颈脖狂荡地钻着咬着的时候一口侧咬了一只耳朵,咬住了,她痉孪着甩头甩脑,听那魔怪嗷嗷地猪嚎着,她咬得很脆咬得很甜,她拼命歪头甩,甩,但她被一拳打晕了。等她昏昏然痛醒,她感觉是给破布团蒙了脸。她要窘息而亡。瘿感觉她在被人撕着,一块一块地撕着,她快要破碎了,现在瘿明白了,她就因为没嫁人,她遭人忌了遭人怨了,多少贼兮兮的眼神,原来却是一个魔怪的影子,这影子曾在她洗澡的潭边偷窥过她的,这影子曾在她栖身的篱笆边上偷听过她的,这影子在竹林间在圩场上在婚礼中在瞟过她的,这影子一夜之间现形了,要挟不行,劫掠她了,这人世间,人终了甩不掉影子,终了斗不过魔怪,这不是呵,人只有五尺,而魔怪有一丈五,象一条大蟒蛇,弯着曲着盘着缠着箍着扭着还能一爪掐了一爪劈了,魔要怎样才吃得饱怎样才玩得腻呀。她拼命呼叫她的姐姐,可她知道她的嗓门让火呛着了,她有七位姐姐,但终于没有一位姐姐听见她的呼叫。她只知道枭寨咒她是疯女,她却不知道原来她的七位姐姐真当她的呼救是疯话,和她连着肠子生的姐姐们都当她是疯了,她再叫再喊有什么用呢?她感觉自己是被焚了,变成一团焦灰,这时辰是一角一角的碎了,落在污水里,窜起一股的焦烟。她大悔而大憾,她为什么不当烈焰熊熊的时辰漫延而去,把这冷漠的人间焚了,人一旦遇着了魔怪,群就变成了人、禽、兽,心都散了,眼都瞎了,耳都聋了,不入眼不入耳不入情不入理了,不如人间作了冥府哩。
悛是吓死了又活了,她曾被大巫掐死过怪胎,又在上吊时候死了床上的怪胎,曾经的事是很容易在心里惊醒的事,这一瞬间,她是活生生见怪胎突然长成了巨猿来抓戳她了,散了她那把直垂到小腿的长发来缠她的脖子,把她的衣襟全撕了,她愠怒不已,怪胎可是她生的养的呀,怪胎怎么可以怨生他的她的下身和养他的她的胸脯呀。悛感觉的怪胎比她曾生下的怪胎长了十倍粗了十倍,而且那指爪脚爪足有好几付那滑溜溜的身子必也有好几块好几段,一只人熊已经能玩死人,几只人熊的爪和嘴,她就连头发衣服也给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