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黑暗乃是绝望的艺术。惟有沧海能与黑暗对峙。当黑暗以它的宏大遮瞥了一切,沧海稍一振作,狂澜四溢,黑暗立刻被撕裂,黑暗的墨液不足以染透沧海,黑暗苍白了,黑暗与沧海作死亡之吻,沧海死亡或者黑暗死亡,前途未卜。安谧是静默之棺。噢,那是怎样浩渺的等待!人之蛆细腻如泪而悲怆如叹,在沧海与黑暗的狂想之中,人之蛆惟有奉献出一絮哀魂,无声无息地蛰入浩渺的等待。盐妇无一例外都被绑着,是长臂被掖到后腰的并腕之绑,盐妇不用手,只须伸伸腿作鱼尾之摇曳,一躯胴体即可与水和谐,欲浮则浮,欲沉则沉,但盐妇的小腿均贴了捆扎,在马背,腿极可能比手危险,而在水中,手仍可能比腿危险。日军不但是杀人魔王,还是虐待的雄王,在精确地判断出,在水中,腿不再有霹雳手段,而腿的功能不独走路,极可能也踩水浮身,盐妇是俘虏而日军是主人,主人没有理由在险水时挽扶俘虏而耗竭自己的元气,他们要知道盐妇在险水里的能量,她们起码可以在水是挣扎,人一挣扎就浮出五成,人若能有节奏地挣扎,更会浮出七成,如此,他们即不用负荷太重,若是她们会水,能踩水,则他们的负担即等于零。小队长中村太郎发了一声指令,几十把短剑立刻拔出了腰间,脱了扔了铜盔和一身皮棉乃至于枪弹之后,日军的身上就只剩下腰间的一柄短剑和一盒耐水泡的干粮,剑可抵御袭击和进行博击,干粮可抵御18个昼夜的饥饿,现在,从腰间拔出的短剑一刀就把盐妇的腿绳给割断了。中村太郎的指令是割而非解,这是一种自信或者抉择,即,不考虑再拴盐妇了,或者登船,或者途中杀掉。这也是一种尺度,如若盐妇抗命,就等于选择死亡。日军非常开心,割掉盐妇的腿绳之后,他们立刻在险水里得了一份轻松,他们只稍手提盐妇脊梁上的腕绳,盐妇一时就轻了,有的甚至于没有了重量。日军是人,人从死亡的对抗中解脱之后,恻隐之心立刻苏醒,想着肌体上的松驰与舒坦,原先提着一团危险的手变成了提着一团负担的手,这时候,提着一团负担的手不动了,且看盐妇会不会下沉,不会,不但不会下沉,而且盐妇天性是浮物,往上窜呢,日军于是从人回复了野兽的本性,不险不困而想到了享受,他们的手不但不提,而且轻轻地压,压低别人正好抬高了自己。黑暗里倏忽响了快乐的啸叫,啸叫复又啸叫,日军每人手上都压着一个盐妇,都知道那神秘的啸叫是放纵之乐。他们进一步在有序的行进中稍稍地加重在盐妇身上的压力,他们在奔命中享受到一种携命而往的刺激,他们啸叫不休,野兽的秉性就是乐时更乐,得乐而狂。毫无疑问,在纷纷的兽欲中,他们违背了中村太郎的禁令,黑暗是伟大的魔术师,他们在伟大的魔术师的调教下全都变成了小小的魔术师,他们分别把短剑都插入了腰间的剑鞘,剩出来的手变成了梦幻之手,他们寻欢作乐,在盐妇浑圆的柔软与细腻之上寻觅荡魂的抚慰,有止于冰凉的香腮,有止于乱颤的硕乳,有滑翔于膏滑而痉孪的肚与愈躲愈暴露的大腿,更有邪恶之念,就插入紧迫的小裤里。中村太郎是从士兵杀戮成为长官的,他知道那喧嚣的狂叫中包孕了什么,他知道死亡间隙的快乐果然是极乐,然而是热吻着死亡的极乐,中村太郎指撮下唇发了一声尖啸,这是格杀无论的严重警示,他在百倍地警告他的下属,贪一时之乐与自杀无异。果然尖啸与狂叫间歇了。但黑暗意味着无穷无尽,多少淫邪之爪还滞留在胴体的柔滑与细腻之处,颓废之情依旧沉溺在温柔乡里,尽管这只是禽兽方面的,但女人之作为人,可以抵御退化为禽兽,但不可以超越为神,在最敏感的神经中枢遭遇搔扰之后,恐惧,仇恨,关乎毁灭的幻想悄然麻木,本能地躲避与抗拒,蜷缩与颤栗,更刺激了走火入魔的兽性,恶棍们突然顺了沧海的魔力,横行霸道,胡作非为,于是从黑暗的幽暝泄出了惨淡的呻吟与撕裂的哀鸣。但日军错了,盐妇与枭寨九凤是绝缘不同的人伦理数,盐妇是湿风阴火,她们不是绝对地拒绝被俘,拒绝捆绑,因为她们的诡谲的口头传承的历史就蕴藏了无数的因祸得福的传奇,那传奇的隐秘她们从少女时代就心领神会,但那传奇的一切版本都是被掳到异国他乡作了公子皇孙的妻妾,被俘为江洋大盗的娇娘,她们的代价是生儿育女,作奴中的贵妇,之后的变数,才是命,才是运。而在途中遭受奸淫,那是不可思议的,这意味着将被抛弃,将被杀灭,这意味着,来者不善,不是大忠大义的王师,披了皇师的盔甲,也是逃匪流贼,是逃匪流贼,就该暴尸荒山野渡!更不一般的是盐妇就是渔妇,她们是岸上的鱼,只要把她们扔进海里,她们就算是瞌了惊涛骇浪的枕头,神闲气静,她们与生俱来水里换气的鼻息,只要不呛着不勒着不困着,一任风吹浪打好了,脚尖是一尾鱼翅,轻轻摇着扇着,从天涯海角再往天涯海角,沉就沉,浮就浮吧。这时候每个人都让仇恨的气泡顶胀了,嘴也想杀人,腿也想杀人。盐妇中有蛇的妹妹,叫蜴,蜴率先吹了一声口哨,口哨在沧海里比梦还轻,日军是没人能听到的,但在黑暗里,比刀还亮,盐妇们听到了。在引起小小的骚乱之后,贴蜴不到一丈的凌一躬腰,抬两脚抱住了提蜴的日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