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蒙县长从轿窗伸出单筒望远镜,一眼望见了顾大梁的苍鹰腰身。蒙县长叫牙营长和老叵借用望远镜轮流看了,问道:“二位相信顾大梁还来得及把船沉掉么?”牙营长惊见数十颗日军脑壳已浮近了小船队,还有两路的数十颗脑壳一左一右绕过小船队的后侧,讶道:“大胆!顾大梁不会看不到那么多脑袋都浮到船队跟前了!”老叵笑道:“顾大梁就吃定了日军不敢往船上打枪,日军怕打了船洞,顾大梁心中有数的。”老叵说:“看,顾大梁吃准了岬梁上的鬼子,不即不离,就那么玩!”蒙县长听罢二位议论,知道二位都看的明白,于是下令:“牙营长,到了这个时候,你马上找牙师长!要知道,顾大梁真把船沉了,日军会爬岬梁,死活要打回来。看牙师长的部下能赶哪一截了。”蒙县长说:“牙师长还弄不明白这几百号鬼子上岸了能坏多大的事!”牙营长倒吸了一口寒气。向二十来名幸存者宣布这里由老叵指挥,邀了涿,策马去了。蒙县长问:“老叵,你看怎么阻击?”老叵略一思衬,道:“蒙县长,我得跟顾大梁闷一口赌气,忍,就是一忍再忍,等日军爬上鼻梁再出手,那时候,一枪是一枪,一刀是一刀。”老叵说:“我们的兄弟射击不行。真的一颗弹仔都浪费不起了。”蒙县长要听的正是这话,蒙县长把老叵递回的望远镜又递给了老叵,叫了一声“好!”随即把轿帘垂下。
老叵何等的巨眼,他早把蒙县长隐忍之痛体恤在心,他笑道:“蒙县长,顾大梁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蒙县长隐隐听见,嗯了一声。老叵说:“二位英雄相见,是有些尴尬,不过,也算天作之合啦,顾大梁说,相见恨晚噢,岂晚字而已,都来不及了。”蒙县长问:“这话怎么说?”“英雄气短嘛!英雄末路嘛!猩猩相惜嘛!”蒙县长哂道:“我看他顾大梁野心勃勃,不在现世咸鱼翻身,来世就是王候将相噢!”蒙县长话音一落,两人都噗嗤地笑了。
日军的几付望远镜都看走了眼。顾大梁在他们临近之前早已凿了四只大大的船窟窿,只是用布塞着。等前后左右近百颗头颅黑压压浮近了。顾大梁划亮洋水点着浇了洋油的船上破布和薄板,飓风象鹰爪一样哗地把一片腥红的焰火抓住,摇晃了一下,合剪的帆船夹着两只篷船高高低低的拔起了火网,火网是斜着破烂斜面着飞翔的,就当那篷然星散的瞬间,阴风惨雨变成了自苍天的板油上融化下来的液体,一旦吻着了火焰,一轰而红,窜了蜿蜒迥环的火龙。惟有一个夹角有枪火,枪火荡开了血路,就在一丈宽九丈长的窄逢之间,船夫和荷枪的兄弟象箭离了弦,啸啸而去。按约定,船夫自左侧插入旋涡,另觅生路,而兄弟们则直插岬梁的末端,占据最后的封锁点。三里尽头的三丈岬梁恰好露水三尺,日军六人两小组两挺重机枪早就恭候在那里,这时见小船队突然起火,枪口一抬就开始扫射起来,但他们横飞的弹雨直穿婉蜒的火舌,不着一物。倒两船之间的贴水位置突然冒火,火力之猛,迅雷不及掩耳,招架两挺重机枪的四个人全飞了起来,落在石梁上,血肉模糊,两名枪手还来不及摆布枪头,从水里冒出漭,岈,踅,宽四个人来,一扑而上,两名枪手眼一黑,一个给扭死,一个给捅死。现在,顾大梁一伙唯一的歪把下水了,是瘦马和徙两人抬着贴水光向岬梁游动,徙突然抽搐了一下,沉了,瘦马险些也跟歪把沉入海流,他呛了一口红水,是咸的海水化开的腥血,等他挣扎到岬梁边上,徙不见了。他们五个人占了岬梁,却发现不但邻船的一面有日军的脑壳,岬湾外面的也有,宽和漭装宽从斜背袋里掏出的弹带,这活是徙练过一下的,可徙沉了。宽装不上,漭也装不上,装上了,瘦马扣了半天扣不动枪机,还是漭扣响了,一串火光冒了,弹夹飞掉了一截,那人的影子还没瞄哩。瘦马趴稳了,吼道:“我来!”果真哒哒勾响了,大家抬头,三丈远的浪头上真有人抽了。宽叫道:“要涿在就好啦,要崩谁崩谁!”大家都趴水里,只露出个脑壳来,踅突然嗷叫了一声,喷了一口血,抱脖子歪到了水里。瘦马一缩头,歪过枪头,哒哒哒哒扫的是隔五丈露水的岬梁,那岬梁的左右,颠倒着跳了几个喷血的人。现在他们明白了,浮水的人是抽不出枪来的,要命的是趴岬梁的日军。顾大梁这时候在哪呢?顾大梁和木趴在火里呢,他们前滚着后滚着,顾大梁叫木先下水等他,要看着躺颠倒了还不见他,就先逃。他自己直等到火把两只帆船和两只篷船吞噬了,这才跳起来,一一拔了漏船的布塞。一个仰倒到水里。木按约定捉了顾大梁的腰绳,双双入了水底。顾大梁大事没有失算,小事是失算了,他浮头的时候与他原定的浮水地点错了个方向,他没能切过横流直抵岬梁与瘦马他们会合,他和木给横流甩掉了,甩了三十丈,他们浮头的水面恰是六个日军团团围着护送的一挺重机枪,顾大梁还没把红眼珠睁圆,一柄寒闪闪的短剑倏忽亮了,他的臂长,没躲,是竖着迎了上去,结果是臂给刃着了,三寸红白,但同时他捉住了持剑人的腕,嘎地一扭,腕断了,他就拽那软拉达的骨肉盘头一扭,那人喝了他喷的血水,黑死了。木这时已看明白了一切,再度下沉,可没绕开,是捉了那抬重机枪人的腿往深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