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沧海没有枪声,惟有软的雨和急的雨,惟有遥远的破裂之痛与被黄蜂螫了一针的麻木之痛,软的是天垂之爱,急的是人间之仇,破裂之痛是峰迥路转的深海之床对于万古横流的酬唱,而麻木之痛是弹丸之螫。有一名船夫突然象虾公的一颤,僵了,但只一瞬间,扭了个腰,坠入船底,在沧海的玉羽逢隙,染了一朵血花,他的死如此之安谧,如此之舒缓。每一付惊怵的目色,都隐隐地绿了。
顾大梁九人九枪和22名船夫刚把链串的小船队划出岬背,日军即把攻击左侧的目标转向攻击岬背。
有三名船夫跳海。
顾大梁知道敢跳海的人恰是功夫最了得的人,他们不是潜游着离开,而是潜于船底,只有他们熟悉能扣着什么地方隐身,又能凭橹纹辩认船向,借水花露嘴换气,因为摸不准剩下的19名船夫,顾大梁悄悄安排了监督枪口,然后突然号令兄弟们一起加桨,急划了120丈,突然盘旋一次船帮。三个跳水的船夫果然蹩不住了,没有桨花,也探出嘴来。顾大梁用长枪指一个人的脑门,第一个乖乖出水爬船,第二人大胆,一把抓了枪管支开,没想到顾大梁早把这一着想好,拔出手枪打了一注血,抓枪人当时浮尸,第三个胆小,在水底见了血,露水爬船。顾大梁叫停,现在他说话了,他说刚才因为情况紧急没跟船夫说清楚,赏了光洋这么重,是要大家帮把船划出三里左右,拔掉一只小篷船让船夫逃命,但在这之前谁要是言而无信,只有刚才那个兄弟一种下场。船夫一听杀人不眨眼的顾大梁原来是本地人的口音,一一都吓得哆嗦起来。顾大梁毫不含糊,说出他的村名和几个百里以内百年之久谁都听说过的名流,有三个船夫一听就明白顾大梁就是传说中的共产党,只是他们听的是顾大梁死了,这时当面见着,没想到传说的黑熊暗眼模样恰恰说反了,是白腊阎罗,红眼金刚。有个船夫斗胆问道:“长官,光洋是重,只是这时候命比光洋重了,只有半条命是人哩,半条命在神手上。我们要明白,这兵呀匪呀,又是共产党又是国民党,又是抗日,又是杀奸细,这天理良心怎么个说法呢?”顾大梁就夸下海口,说:“你们现在正宗就是抗日,死是烈士,生是英雄。要是你们信得过,留下姓名,日后党国必有重赏!”九名船夫亦惊亦奇亦谎亦诚,一一留了姓氏和村名。顾大梁盯住一个凹一只独眼汉子问道:“你就是卯?”卯吃了一惊,应道:“是。”顾大梁说:“你兄弟寅,能吃三个人饭,一条好汉,前年替一个兄弟出头报仇,让刑房的狱警给一枪打死了。他有三个儿子是不是?”卯目瞪口呆。他以为他兄弟到云南发财去了,不想到当了水鬼(坐水牢),而且死了。顾大梁叫岈拿出剩下的光洋,笼共该有200,他整布袋交与卯,说:“给寅的三个儿子。”卯泪浆哗地下了,给顾大梁跪了怦怦地叩头。哭道:“只剩下两个了,一个去年掉水井死了。跛脚呢,挑水,绳卷了脚,下去了。”
船上一阵嗟叹。
顾大梁开始拼两条篷船,卸下帆船的隔板外绑了篷船的侧边上,把歪把机枪横了架在第二条篷船的船肚上。把篷卸了,扔在帆船上,准备烧船。兄弟们一看,知道顾大梁这是要把最后的功夫做在小篷船上,隔一条船横架歪把,日军有再强的火力,也只能打露头的,要打船沿,没有枪弹能洞穿三层船板。不是让枪火断过魂魄的人是不会把挡板想得这么严重的。顾大梁吩咐摇橹的船头,要他挑个缓涡的地方驻船,摇橹的说这三里内都是急流,缓不住,至少得三五个船夫摆布才不会滑槽(卷入海流)。顾大梁一听,知道驻船后不能全放走船夫,他就说道:“你们谁愿意留第二船走,每人可以拿一支枪!”摇橹的划桨的开始挤眉弄眼起来。卯斗胆说:“长官,我信你的话,可要留第二船人,你和先给兄弟们把枪带走。要你同意,我留一个。”顾大梁问:“你们能留多少个?”卯说:“我们可以留五个。”顾大梁说话算数。让17名船夫摇走一只小篷船并带走五支枪。卯和另外四名船夫就负责把船。
顾大梁干这些活头尾也就是抽一夹烟叶的功夫,日军的重机枪把船桅打了三十几眼洞了。离船队的一只篷船没命就往黑雾里窜,船队上的人全趴下。船夫有本事,反扒了船帮缓船,船象一条龙,优游着盘在离海岸半里远的地方。顾大梁发现枪是从岬梁的方向来的,知道岬背上哑了或者灭了,顾大梁心里不免一阵奇寒,顾大梁一看没一枪打在船帮上,他仰倒在船板上笑道:“日本鬼要下海了!”
顾大梁真神。
岈的眼睛最尖,他说:“有三十个跳海了……再跳三十个……再跳三十个……”
但踅发现,岬梁上有人摇旗,他喊道:“岬梁上过来一队人,牵马的,松是架在马背上……”
顾大梁一惊,他知道糟了,也就是说,日军不会轻而易举全部跳海,或者有比他逆料的更阴险更奇绝的两个侧向并驾齐驱,也就是说,日军在三角火力的交叉混战中洞察一切,堪破一切,把种咱突兀所包涵的诡谲事理都参透了。而让日军全部跳海是蒙县长的意思,也算是一个军事家所明白的一个战争细节,若日军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