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穆副官吃不消蒙县长的傲慢,突然冲过去一脚踢了轿柱,再踢了轿柱,哼嗤哼嗤道:“这位大爷,好香的烟土噢!”
蒙县长果然把只秃颅探出轿帘的人字逢来。只是眯眼不看。
穆副官哪里能受得了,哗地拔了腰枪逼到蒙县长的额头上。
牙营长跳起来,只窜到穆副官的跟前就给穆副官一脚横了个狗吃屎。
蒙县长说:“你放屁。我不信你是闻到什么好香的烟土。军人这么说话很败胃口。”
穆副官听蒙县长没睁眼说这话,气疯了,倒了枪把敲蒙县长的脑壳,叱道:“你是谁?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是谁?”
蒙县长把头一抬,一付眼不睁则罢了,一瞪,是铜铃半吊了出来,那是两枚血丝破网的杀人眼珠。
“你是谁?”穆副官还在敲,敲不到了,那头昂了起来,穆副官癫了废了,大呼道:“你是谁?”
“你这不废话吗。”蒙县长说:“你不懂我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带伤上阵,得闻闻烟土味,我说你是畜牲,刚才你还贬我这个鸦片县长哩。”
“狗屁一个县长,老子毙了你!”穆副官又旋短枪。指指点点,道:“兵农一体,而况你是下属,你敢在牙师长的防地以身试法,老子毙了你!”
蒙县长把头缩了,轿帘垂下。
轿帘无声,只是把个穆副官惹忿气了,枪响了,枪是朝天打的,只是响在人间。
牙营长早爬起来了,这时候扑过去抱住穆副官。
轿帘一动不动。
“老子枪毙你!”
“不敢吧。”蒙县长在轿里说:“是兵农统一。不过,师长杀县长,也得弄干净了才行。不知道你军衔在哪档,副官,你杀不了我。不等麻烦找你,从这里,你就溜不掉。”蒙县长说:“叨唠了半天,你要说什么?”
“狗屁一个县长,连下轿跟长官说话的礼貌都不懂!狗屁!”
“我可不象你不懂装懂。”蒙县长说:“本人是不太方便,如此而已。”
“不方便!”穆副官听这话就见笑了,哂道:“枪子有眼吗?就找你?就你脑袋值钱!”
蒙县长苦笑一声,道:“老子尿急,不方便。”蒙县长探出头来,吼道:“你有话就说,你有屁就放。”
“我要你出来跟我说话!”穆副官猛踏三脚,叱道:“你滚出来!”
蒙县长探出头来。穆副官一看不对,跳了一脚。可蒙县长探出轿帘的枪响了,穆副官又跳了一下,这回是蹦倒在地。他的左膝盖骨给打崩了。穆副官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着,他把扑过去抱他的牙营长摔开,捡起地上的枪,没想到蒙县长又响了一枪。
穆副官的右腕溅了血,穆副官的双眼让血网拦住了,抬起腕,腕很沉,腕骨给打暴了。穆副官瞠目结舌,他瞪轿窗,金星乱闪之中,蒙县长的枪口黑洞洞的垂着不动,不偏不倚,正指着他的额头。穆副官呆了。
蒙县长说:“有什么屁你就放。你再误事,对不起了。”
“你个鸦片县长,你真敢动牙师长的副官,你真敢……”
“不瞒你说,”蒙县长说:“牙师长是我胞弟。”
穆副官这是白日见鬼了。穆副官接受了牙营长的搀扶。穆副官接受了牙营长的包扎。穆副官看轿窗,蒙县长面无表情,那枪也是。穆副官是白日见鬼了。
就在几声枪响的时候,老叵带了几个人上岸了。除了那绑了肩伤的撑伞人,还有两个大汉搀着个老者。
这回轮到蒙县长傻眼了。
蒙老爷。
蒙县长缩了枪,摸出那管单筒望远镜来细细端详了一番,缩了望远镜,又探出望远镜再端详了一番。那望远镜比管炮也沉重,抬不动挪不动了。
蒙老爷。那船是蒙家的?租的缴的借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是蒙家的逃难船吗?
“廷宏!廷宏!”九秩高龄的蒙老爷在呼喊他的儿子。这全县都知道他堂堂的蒙老爷有个儿子当县长,就没多少人知道他大福大贵的蒙老爷还有个儿子当师长。现在,当师长的儿子施了一回权威派两条帆船护送他三条篷船,可当县长的儿子若事生非了。一个六位不相识的算命先生一致暗羡不已的吉祥儿子,一个三位把年庚一过就讳莫如深的寒命的儿子。现在蒙老爷呼喊的是极有可能断子绝孙的儿子。“廷宏!廷宏!用枪火断了生身父亲逃难的舟辑,你干的好事!廷宏!廷宏!”
没错。是蒙老爷。道貌岸然的堂上大人是在战乱里老的,可这天打雷劈的日军枪炮还是把他吓的灵魂出窍了。人真的不能见血,这砂地上染着碧血,踏过碧血来的蒙老爷不再是堪破尘世的隐忍智者了,蒙老爷着了魔火了,瞧他老先生魂不附体的模样,真妇道了。
蒙县长已然悟知事端的缘由,一时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在轿窗上引颈再引颈,应道:“是廷宏我,老爷。是廷宏,老爷。”
蒙老爷趋近了,惊诧莫名,他的儿子竟然没下轿,他的儿子竟然端坐轿上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