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改投水牢的,没一个人认罪,在石牢原本话就不多,到水牢都哑了。他们在水牢里当顾大梁是神,一上路,只看顾大梁的眼色。这时候涿叫道:“有船!”顾大梁稍稍收了马僵细看,说:“那是穷钓鱼的鳏佬,破舢呢。我们是找几条大船。”岈是自命能间断地扣响歪把机枪的,谁都不信,很简单,因为谁也没使过歪把机枪,可试了,他真能断了扣响。蒙县长比顾大梁见的世面大,他就颔首,说:“有这样的人。”所以岈的马上横着一挺歪把,贴岈的踅是驮的半箱子弹。这时岈吹牛说:“到时候就等我扫平了你们再上。”徙叫道:“你要把船打窟窿了,敲你脑壳!”岈还嘴说:“到时候看吧!”涿说:“大船不敢靠岸的,怕劫呢。要等两个时辰。”涿是渔人。说的是多少年前的事,可有道理。顾大梁说:“要到岬头等。都是天亮过岬头的。”说着加了一鞭,冲苍绿时刷了一丈两丈的雨水。什么叫放虎归山呢,放虎归山就是饿虎扑食,不计得失。
蕉林在他们的啸笑里纷纷碎裂。
他们瞄着了一支万劫不复的小小船队。
那船队头尾两条帆船,趴着类似标局的枕枪枕刀人,妙不可言的是,后一条帆船仓里还半露着七八匹骡子。中间三条是篷船,这么摇摇曳曳的躲着闪着夹在中间,神秘得很。小船队这么贴海岸划桨,不是出远海的,该是搭半路船的。顾大梁说:“都什么时候,还贩货?”涿说:“不是贩货,货呢,是在前,标局在后,这夹在中间的,是人,两头这么多人马,中间是贵人。妖岬头上常有大船过哩,他们是奔大船去的。”顾大梁低叫了一声,叹道:“撞上了,拦得住么?”岈叫道:“扫光了再拿船吧。”涿吓了一跳,说:“哪有那么简单,帆船那么多人,都有家伙的,他们调个头对付我们,划远了我们追不上,直逼过来,我们吃不销。”顾大梁问:“妖岬能横着踏马过去吗?”岈惊叫道:“我们几丁人一拉开,正好让他们点射呵?”涿知道顾大梁没那么简单,说:“三里长,只有几处是没马背的,露的多,有几段是没马膝的,没见过骑马过岬的。”顾大梁说:“人下马,牵着走,怎么样?”涿不说话。顾大梁说:“这样,这里只留我和岈。你们八个都赶过妖岬,要走到最远,该到尽头的到尽头,因为他们见着了,埋伏来不及了,就装作没事,等我这里响枪你们再威胁他们过来跟我说话。行吗?”老家伙老叵爷知道顾大梁这是在问他,可他还是反问顾大梁,说:“你想好要他们跟牙师长会有什么瓜葛没有,要是他们跟驻军都买通了,我们下手行不行?是民船倒好了。”顾大梁说:“到这时候只能试试了。”
没想到老家伙老叵率领的八人八枪八匹马刚过岬头不过百丈,小船队早已猜着了七成,但见三条小篷船先调头,由一条帆船护着远去,前头的一条帆船猛一调头,来势凶猛,直逼岬梁上的老叵等一行。老叵可是个什么人呢,只三丈远见帆船上淌水过来的人,没头没脑就骂道:“呀嗬,我们几个哥假假还穿着洋雨衣呐,就凭你们这几套标局的牛皮羊皮要惹事?”
来人可是个红狼眉头黑玉暴牙的豹子眼睛,逼近老叵吐了一口唾沫星,叱道:“你是谁,这么跟我说话?”
老叵斜了一眼给前面牵马的宽和后面牵马的瘦马。宽和瘦马不由分说扔了马僵就抬枪过来,那豹子眼睛不知闪躲前还是闪身左右,两只枪托带了一瓢海水就白光黑影过来了,豹子眼睛倒在水里吃了宽一枪托,他突然从水里伸出一眼黑洞洞的短枪口来。没等他说话,后面的船上枪响了。老叵可不吃这一套,又给宽和瘦马丢了个眼色。宽和瘦马索性把长枪扔了,溅一片水扑将上去盖了豹子眼睛,乌哇哇了一阵,宽把豹子眼睛反剪了抬出水面,背后又给了他一膝盖。豹子眼睛知道他遇见什么人了,只把那枪举上天顶,并不扣响。那可是个给船上的暗号。豹子眼睛说:“别玩玩玩了,你们说话的上船吧,跟穆副官,陶逼官说说说,别别玩了。”老叵哂道:“叫你们什么穆副官来跟我说话!”豹子眼睛这时才看清了老叵,豹子眼睛平生没见过有如腊像的水牢人,他的紫斑狼眉,他的腻白秃颅,他的佛尊腮帮,他的幽晦牙盘,他的铜钟嗓门,豹子眼睛别无选择,说:“别惹穆副官生气,这数百里海防,除了几位师坐,就轮着几位副官说话了,他督察的不是一般军务。”这么说,这几船便衣是不好惹。他这话刚落,那帆船上放下一张竹排来,哗哗哗哗就划到了跟前。老叵早把这事料着了,把他的马僵丢与瘦马,兀自上了要沉不沉的竹筏,豹子眼睛要爬筏,老叵吼道:“我过去,你留这里。”豹听出来这是押他当人质的意思,脸上刷地乌了。那筏载着老叵回那船上。这边七位端枪人都趴在马背上瞄准船上的,那船上的也趴般头瞄这边的。
彼此在准星上惊见了潇潇斜雨的不同寻常,同时发见了沧溟的无以穷期的阴郁。
不知老叵在船上说了什么,船调头,直向岸边。那三条小篷船和一只帆船若即若离,紧随其后。
宽和瘦马等也沿黑岬折回岸边。
有人抖一把洋伞遮着穆副官上岸,这回是他们把老叵押在船上。
穆副官见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