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抬头才说道:“蒙县长,我们都知道暴狱是死罪,再放了几把火,砍了一些挡路的,我们知道……”
蒙县长抬头探出窗外,目光如矩,直透了蛤蟆眼镜照那有情的天地,照那有情的人。牙营长抬手竖了食指勾了勾,那边马上的龚队长知道蒙县长找他,找他是要他把腕头的那付五牙双钉德国手铐给卸掉,可是他不能,他见蒙县长瞪他,他惨淡一笑。这一笑,把蒙县长笑得更惨了。
龚队长要断头马的话说:“蒙县长,按战时条例,地方武装弃暗投明也罢,响应号令也罢,举凡投奔国军,第一要及时完备缴清枪械,粮草,第二要全员无条件接受国军整编,违此令,格杀勿论。两件要务妥了,才考虑地方条件。”
蒙县长瞪了龚队长一眼。蛤蟆镜隔着,不知道龚队长领受没有。蒙县长低下头颅,听头马继续说话。
“那天头马也说过,蒙县长的训话头马是在树洞里听得精细的,头马求蒙县长涌把枭寨壮丁拉出山外,枭寨不允许一切兵匪抓丁拉马出寨打仗,是枭寨古例。头马得你蒙县长顶那么一骨头救的命,头马知道蒙县长你是什么人,蒙县长,你让头马坐你的轿子进县城,要卖你要骗你,头马知道天打雷劈呀,可头马是寨主头马,头马每一块骨头,第一滴血,都是寨主给的。头马不能……”
“慢!”蒙县长打断头马的话,问:“寨主是谁?”
“寨主是到云南大理给岳丈守葬,”麻乡长觉得可是半句虚言都不可以有的,他嘣了一句,怯怯地斜一眼头马,说:“已经携全家老小去了。”
“去多久了?”
“这倭寇一乱世,就去了,张东北王作霖,给小日本炸死,炸死的第二年……”
头马一脚踏在麻乡长脚背,麻乡长唔唷叫了一声痛,象蟑螂给火星爆了,弹了五寸。
“好!”蒙县长浩叹道:“主子都不在五年了,头马你能死死守住这个家,还是中规中矩!”
“蒙县长!”头马颤了一下,他这人你杀他他不动,你夸他他就颤了。头马说:“我们暴狱那时辰,把马,骡,年拉了,还多拉了县府43匹马,34匹骡,县府的马,骡,我们已经派人拉回去了,有四匹马摔死了,有两匹母的,肚里有驹,有三匹骡摔伤了,丢了五匹马,一匹骡,这些,我们都补上了。请罪是请罪,都补上了。”头马说罢,回头喊道:“司郎,把文书具上来,请麻乡长核个数,画押喽,再呈蒙县长。”
那叫司郎的长杆青年双臂一甩把蓑衣甩到肩后,竟是一身城里书生的浅灰洋服。他象是身在衙府,嘎地从地上提了一口一尺见方的铜箱搁在石板上,嘎地开了铜锁,弹了盖,上下掌持了本帐簿过来,先给蒙县长叩头,再给麻乡长叩头,说:“这是县府帐房,刑房的验书。麻乡长,你请蒙县长。”
没想到麻乡长乘机哀嚎起来,道:“蒙县长,辱没呀,麻老枫给乡公所辱没呀!”
头马吃了一惊,想起来了,他哗地掀麻乡长的蓑衣。麻乡长原来是给反绑着,头马三下五除二给麻乡长松绑,说:“这也是枭寨的古例。麻乡长担保三宗大事,一,蒙县长带人上枭寨训话,拉人,拉马,骡,牛,是皇帝有旨;二,拉人拉马拉骡不是去打红毛(外县匪)赤匪(共产党),是打倭寇(日军);三,拉人拉马拉骡拉牛,一丁一畜都记数,算枭寨丁壮捐税,一年一年折数,万世不变。”头马回头叫道:“司郎,把文书具上来,请麻乡长核数,呈蒙县长。”
司郎又把翻开盖的铜箱在麻乡长面前抬了抬,说:“这是麻乡长和枭寨合缝的押书。麻乡长,请呈蒙县长。”
麻乡长如祭天神,背抬了一对骷髅指爪在眼前哆嗦了一会,一分一寸地下落到铜箱里,可他又犯了怯,僵着,侧抬头窥探蒙县长的眼色。
头马说:“麻乡长也知道,送人命畜命押书,要绑小官来见大官,这也是枭寨古例,只要蒙县长画了押,我们要当皇爷护送麻乡长回乡公所,麻乡长来时趴马,回去呢,我们抬轿!”
麻乡长很在乎这几句话,他脸上松驰,瞬时象开了一朵老菊花,他果真捧起两份青布硬壳文书,哆哆嗦嗦打开,呈到蒙县长眼前。
蒙县长枉为蒙县长,他一时不明白堂堂一县之长审度这芝麻绿豆由目是否是一种渎职,甚至是一种大哉如苍天如苍生的圣业,他心底一时寒蝉凄切,是他被铐在轿中,休说他炙过北伐的弹火,便是保卫广州的七场血战,他也算是九死一生的男儿,这可是个什么县长噢,他通体的血刷地冷了。
麻乡长但见蒙县长狼眉抖了一抖,豹眼折光,甚至,麻乡长听见了蒙县长鼻息透露的一池惊雷。麻乡长吓的哆嗦起来,他以为这帐目是不是出了什么大砒漏,慌忙扫了一眼,这才又正正揣了,再次呈上,心晨一阵鼠跳,恭候天打雷劈一般。
没想到蒙县长说:“好。”
麻乡长慌忙又呈了第二册。
蒙县长又说:“好。”蒙县长说:“这样吧,一并说完,我再画押。”
头马听罢蒙县长的话,心里一快石头落了地,遂又叩头,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