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不是抓的猪八戒博士耳朵,而是抓的小甥甥耳朵。等瑶和开车的阿偾又是推车又是提袋的爬了几十道石梯,人们发现小美美甜蜜蜜捏着一对耳朵读后脑勺,全都惊得呆了,嗡地欢笑。老柚听的脸上烫的火烧,感觉自己变成了孙大圣,不同的是,孙大圣是吹一根毛,腾空而起,到他要玩要耍的地方,而他老柚,却是一路掉毛,回到瑶王的干栏。
瑶王不是真家伙瑶王,是肖咏王玄祖跟一位隔四道山梁的孟壑瑶王打的老庚,“太爷红军,公爹新四,堂上抗美,小的自卫。”这是肖咏王的十六字家谱,忌说玄公的二弟三弟是老死台湾的国民党中将,去了一趟台湾,弄回一些细软,最要命是扛回来一付铜联:“千秋祖训黎民骚,四世尸肥国门草。”横披为“老幼将士”。过去曾因为抚恤金的问题出了点情绪,曾用“白白流血”的红布盖过横披,后来进了县政协,比较激动,又改“鞠躬尽瘁”。至于为什么叫瑶王,代代头男都叫瑶王,为什么,连肖咏王都惊讶,不过肖家代代进后山喝瑶族同胞老酒,瑶族同胞代代都是肖家的座上宾。前年肖咏王为村寨三通工程捐出全年抚恤金,到市表彰会宣讲传统美德和奉献精神,试讲时不懂弹错了哪根筋,突然破口大骂英国贵族自私自利,贵族气质有质量问题,录音带惹急了乡县市三级宣委和宣传部长,县部长问:“你读过《呼啸山庄》?《大卫科波菲尔》?”他很生气,说:“你堂堂一个党的喉舌,玩这些小资,丘吉尔的《回忆录》,怎么样?”乡宣委急了问:“怎么样?”他还反问:“‘英国注定是要输的,除非最后一仗!’这句话听说过没有?”县部长不能在市部长面前生气不生气,说:“当然,丘吉尔总统是反希特勒的。”他听了很不舒服,说:“首相。反法西斯。”县部长说:“好,观点是一致的。”他听了更气。市部长笑了,说:“嗯,不说了。你就按稿子读,呵!”但大会上他又即兴几句关于他祖上和瑶王的义气,弄得掌声如雷,他就敢说:“贵族的血越流越远,到了我这一代,打个喷嚏,还有那个气质!”据说掌声雷动之后,又搞了个经久不息。瑶王是坝上人离弃不了的,欢乐离不了,悲哀也离不了。怪得很,瑶王历代男丁不旺,代代出征,难怪他不说他血型是O型,说“烈士型”。“烈士?英雄吧。英雄还能活,烈士得死。”一般是酒鬼才敢顶嘴。一般呢,瑶王比酒鬼醉得晚,也只当不早不晚,他才会说:“唉。让你在战场掉几两肉,你就有点明白了。烈士活着就显示出来。英雄是死了再说。”这话换了别张嘴,不怎么样,他说,就很重。他就是给地雷生生炸掉半帽后臀肉的,说是坐骨都露白了,说是军用飞机晚三分钟血就干了,从屁股不凸而凹看,难怪他一入秋就穿棉裤,“我必须醉。这不是一个体温的问题,这是一个政治问题!”他常说这句让人费解的话。也难怪他从来都是侧坐,“我对社会有特殊的视角!”他也常说这句让人费解的话。表面看他只是有点歪,可他享受特级残废。一根镶牛角的乌木拐杖通常只掖着,没人见过他用拐杖指指戳戳过谁,但每个人都有一种预感,终了那拐杖要指戳一个人,穿心而过。也是,瑶王男丁不旺,代代出征,居然危危地都活着,这就更神奇了。威名是一层,德行是一层,瑶王德行没得说的,坝上人家的宴席以有他为荣。计划经济的红白喜事啦,宰掉杀羊啦不说,市场经济的猎猪猎鹿啦,开工庆典啦,瑶王赶不上,必往竹篱上倒悬一腿肉以候着。瑶王的美德在于只吃不拿,拿,那是按斤论两的买。也有人说瑶王总是多付些钱是跟电视学的作秀,让人家满寨追送钱,他又如数收下。
就这么个坝上王者,听说瑶背了个小婴伢回来的时候,还是惊掉了乌木拐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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