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个故事
干栏
(共11章)
第六章
“杨玉环变成三个鬼？”
“四个。还有老凤凰呢。”
“当然。老凤凰跟杨玉环婆媳应当比母女还亲热才对。”
“为什么？”
“问我？问你呢。”
“跪拜的关系呀。”
“鬼也守辈份。”
“不。一切为了婴伢。”
“当然。杨玉环跪拜婆婆，婆婆牵肠挂肚就为婴伢了。”
“为什么没想到老凤凰跪拜杨玉环？”
“也对。是杨玉环舍命救的婴伢，这惊天地泣鬼神。还有，老凤凰知道，杨玉环当时背带背的就是婴伢，她一跑，母婴都活了，为了救她老凤凰，杨玉环舍了年青媳妇的青春性命。”
“不用搞得这么抒情。第一，婆和媳都历过十月怀胎，亲生，疼婴，是不必分享的；第二，婆与媳都为人妻，委屈，隐忧，是不必分享的；第三，再说了，天崩地裂那时辰，媳救婆，婆就不要救，要死，婆是塌腰残疾。当年大红大紫，青春献给了合作社，大跃进，文革，农业学大寨，落个残疾，正好分田到户了，昨日之前，因工残疾享受工分，今日，工分当冥钱，哄鬼了，烦活人了，于公，吃亏了。当初嫩嫩幼幼替姐嫁夫夫当心肝宝贝，生了儿，当了奴，老土丈夫吹胡子瞪眼给她颜色瞧瞧了，于私，耻辱了；第四，公婆公婆，生死一样，新老矛盾是不能转化的。”
“倒也是。通俗点说，是媳妇熬成婆，高档点说，是异化。”
“故所以咧，杨玉环昨死听到老凤凰的最后一句话，是‘别救我，给我死。’这杨玉环从冥府回来见老凤凰，老凤凰的第一句话是，‘风流疯到哪里咧？风流又回业咧。’”
“你意思，老凤凰和杨玉环相见，不管谁求谁，都不是为了婴伢？”
“为了乡长。”
“为了乡长？”
“对。”
“怎么说？”
“这倒是个秘密。不是我对你秘密，是老凤凰对我秘密。吵架咧，婆媳矛盾咧，跟爱情一样咧，跟生命一样咧，永恒主题咧，不打不相识咧，不吵不相知咧，老凤凰活了大半世咧，一部中国社会历史咧，蛇吞公鸡咧，连血带泪咧，吞了大半咧，蛇不裂肚死咧，鸡蹩气死咧，鸡不蹩气死咧，蛇裂肚死咧，当今社会咧，脑醒婆气死咧，脑昏婆寿死咧，死是人死咧，哪有历史死咧，老凤凰跟杨玉环吵架咧，气了个半死咧。”
“现在的主要矛盾不是乡长么？”
“是咧。老凤凰身骨子不知咧，一条长舌头咧，还真行咧，有风有影咧，有血有腥咧，有啼有笑咧，把乡长绯闻咧，跟杨玉环说咧，说了咒咧，乡长跟新媳妇偷情咧，偷情是鬼话咧，偷身才是真咧，偷身是鬼话咧，偷奸才是真咧，偷奸哪是偷咧，猪狗不当人咧；你丈夫咧，戴绿帽咧；你儿子新妈咧，变妖精咧，妖精当家咧，有得耍咧；你儿子咧，孤不孤咧，单不单咧，妖当母咧，鬼附身咧，妖鬼哪会养婴伢咧，妖鬼只会养精怪咧；婆婆当死你当活咧，你换婆婆死咧，让婆婆活受罪咧；你公公咧，行尸走肉咧，死是魂魄死咧，活是老身老骨活咧，老蛇晒月亮咧，魔怪偷光阴咧。老凤凰咧，求杨玉环咧，说，媳呀媳，该出手时就出手咧！”
“说了老半天，老凤凰自己只动嘴，叫鬼动手？”
“是咧。毛主席说咧，借钟魁打鬼咧。”
“是借鬼打人。”
“一回事咧，人就是鬼，鬼就是人，人扮鬼，鬼扮人，分工不同咧。”
“杨玉环听不明白老凤凰的意思？”
“是你听不明白老凤凰的意思。杨玉环听明白了，说，母狗不淫，公狗淫也是对牛弹琴，媳妇不淫，乡长抒什么情！呀嗬，老凤凰一听，杨玉环不怪乡长，倒是怪新媳妇？杨玉环这阴阳火一点咧，老凤凰咧，一坛老醋裂了缝咧，酸酸辣辣骂咧，咒新媳妇咧，小小藕蒂心不小咧，裂出墙根耍风流咧。没想到咧，杨玉环说咧，要骂风流骂风流咧，早风流有晚风流咧，小藕哪有老藕精咧，老墙老缝老风流咧。老凤凰一听咧，鱼里有剌咧，话里有骂咧，剌谁咧，骂谁咧，老凤凰心痛肠子绞咧，死杨玉环说活丈夫咧，当婆婆面剌婆婆心肝儿子咧。醋精太精能断金咧，酒精太精精起火咧，老凤凰破口骂咧，骂谁咧，骂杨玉环咧，活着是好媳妇咧，十五有月亮咧，军功章咧，有儿一半咧，有媳一半咧。哪想咧，人变鬼咧，火成灰咧，天会变咧，情会乱咧，心会灰咧，意会冷咧，思想会发霉咧。老凤凰说咧，好在咧，你人成了鬼咧，好在咧，人间没了你嘴咧，否则咧，军人羞了英名咧，军属坏了家声咧。杨玉环说咧，婆婆咧，你静静心咧，听一听咧，红军舍妻小咧，红军是英雄咧，那时白匪占地皮咧，别离是情义咧。抗美摇朝舍情人咧，解放军是男子汉咧，那时兴炮弹咧，该流血流血咧，该流汗流汗咧。文革支左咧，自卫反击咧，世界革命咧，保家卫国咧，舍妻舍小咧，斗私批修咧。这回咧，改革开放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