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获得线索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可我还是请求应天府封了出事的大同酒楼,这才赶往兵马司衙门。
马如宝并没有像我想像的那样避而不见以拖延时间,反倒很快迎了出来,而且相当热情,似乎秦淮河留香舫上的争执根本没有发生过。
只是听我说要见赵清扬等人,他嘴角才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嘲弄,端起茶杯,好整以暇地道:「巡捕盗贼、逮治奸民、检验死伤,这是兵马司的职责所在,此番大同酒楼斗殴一案,八死十七伤,是近年来应天府少有的恶性案件,本官不得不谨慎从事,即食君禄,当忠君事,想来王大人不会让本官为难吧!」末了,还惺惺作态地替我惋惜,「可惜大人是浙江清吏司员外郎,若是广西司,别说想见犯人,就是大人要把犯人当场放了,本官也定然遵照执行不误。」
马如宝一番话自以为得计,我心情却为之一松,自己总算没全猜错。倘若他痛快地答应我与赵清扬等人相见,那么此案十有八九与他无关,他若执意秉公处断,我将进退两难──进,干预此案的政治风险将极有可能超过我所能承受的范围;退,则会失去江湖的尊重与信任。如今他推三阻四,我倒要赌上一赌,这案子另有隐情了。
至于他搪塞我的理由,更早在意料之中,刑部浙江司的确管不着中城兵马司──那是广西司的兼差职责,而苏州通判更是连兵马司的边儿都摸不着,至于桂萼、方献夫的面子,他自然更不会买,徐公爷又不轻易干涉衙门事务,难怪他有恃无恐。可惜他和赵鉴都不知道,除了刑部的职务之外,我还有另一个身分。
「马大人说得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今武林茶话会开幕在即,本官忝为主持人,自然不希望出现任何差池,所以,人,我必须见!」说着,我从囊中取出一块铜质腰牌,放在桌上轻轻推到马如宝面前,「得罪之处,还要马大人多多包涵。」
看到那块并不出奇的腰牌,马如宝颜色立变,想来他已经认出了腰牌的来历。锦衣卫,那可是拥有独立司法权的主儿,有诏狱擅断之权,甚至凌驾于三法司之上,别说想见赵清扬,就是把他提走,马如宝也不敢说半个不字,除非他不想要自己脑袋了,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事后弹劾我了。
半晌,马如宝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本官倒是小看了王大人,不过人命关天,王大人可要好自为之啊!」
等我见到赵清扬的时候,我几乎认不出他来了,大刑过后的他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囫囵的地方,面色苍灰,神情萎顿,几乎就是个半死人,而这距离他被捕不过一个时辰而已。凭他眼下的状态,就算能顺利躲过牢狱之灾,也没有希望在茶话会上争雄了。
「真是让人大开眼界,相形之下,我们锦衣卫倒像是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妄自尊大了。」我讥讽道,而马如宝则缄默不语。
喂了赵清扬一粒雪莲玉蟾丸,他精神才稍有好转,我这才开始询问事情经过。
十大门派的初选名单公布之后,原本很有信心的赵清扬见奇门榜上无名,心下极度失望。许多人都劝他说,这不过是个初选结果罢了,一切都要到擂台上见真章,上一届初选名单上的漕帮和鹰爪门最后不都名落孙山了嘛!可足智多谋的他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他认为这是我掌控江湖的第一仗,定然要追求完胜,既然将不被人看好的漕帮列入名单,肯定是有万全的把握,奇门跻身十大已是希望渺茫了。
为了十大的荣誉,赵清扬可谓呕心沥血,甚至不惜得罪大江盟。可眼看着自己一年来的心血即将付之东流,他既无力挽狂澜于既倒,大江盟的态度又模棱两可,失意至极,忍不住借酒消愁。
「哼,别以为借口自己喝醉了就能脱得了干系。」马如宝得意地瞥了我一眼,而我心中也难免有些忐忑,莫非奇门这些人真是喝多了耍酒疯,惹下了这滔天祸事?
赵清扬根本不理会马如宝,接着道:「我和鼐之、千里在大同酒楼喝酒,正巧碰上了青龙帮一行人,我和孙仁孙帮主是老朋友,他见我心情不佳,就请来了秦淮八艳中的董明珠和柯凤儿,说是替我解闷消愁。」
听到董柯二人的名字,我顿时恍然大悟,早有线报说,赵真一自知无望参加十大的争夺,便整日流连于秦淮风月,其中与董明珠最为相善,想来就是因为她,二赵起了冲突。
果然听赵清扬续道:「大家正喝得高兴,赵真一和言无心突然带着十几个人气势汹汹地杀到,二话不说,就要带走董、柯两位姑娘。我们当然不许,赵真一便骂将起来,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我本来就一肚子邪火,便和他对骂起来。」
「哦?」我眉头轻蹙,赵清扬和赵真一这二赵像泼妇一般对骂,换作平常,还真是让人难以想像哩!且不说赵清扬因为读过几天书,坐卧行止都是一付书生做派,就说赵真一,这个出色的骗子平素里最重视自己的形象,特别是在女人面前,有董柯二人在场,他怎么就突然举止失措,轻易砸碎了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形象了呢?难道十大门派竟有如此魅力,一旦无望,就自暴自弃,甚至连性格都发生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