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着骂着,不知怎的,就动上了手。开始大家还能控制得住自己,都只是想把对方赶走了事,可不知是谁伤了大同酒楼的一个伙计,见了血,大家非但没冷静下来,反而一下子都激动起来,加上在大同酒楼里尚有其他同盟会和慕容世家的弟子就餐,他们闻讯赶来助战,因为不明事情原委,又不知道流血受伤的是谁,大概怕是己方吃了亏,下手便不容情,事情遂一发不可收拾了。」
事实看上去清楚明了。倘若如此,赵清扬罪责难逃,唯有一死了,因为当时场面极度混乱,除了杨千里斩杀赵真一证据确凿之外,其他被杀的人都很难找出凶手,他是在场同盟会职务最高的一个,自然要承担主要责任。
其实这种江湖械斗每天都会发生,只是这件发生得很不合时宜,更要命的是伤了平民。江湖械斗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要尽可能避免伤害无辜平民,没有平民伤亡,官府就会本着民不举官不究的原则,睁只眼闭只眼地把事情推给江湖自行处理,也就是所谓的江湖事江湖毕,这也是长久以来官府和江湖形成的默契。
此番五个江湖人丧命并不稀奇,可还饶上了三个伙计,就透着一丝蹊跷。那伤亡名单上并没有董明珠和柯凤儿的名字,两个纤弱女子连根毫毛都没伤着,为何偏偏熟悉自家地形的伙计一下子死了三个?
「董明珠、柯凤儿何在?」
马如宝说二女是受害者,盘问了一番之后,已经放了。我立刻请陪审的应天府推官宋仁山差人会同兵马司一道将两人保护起来,说白了,是变相将两人拘禁,她们目睹了整个事件的发生,又与事件双方都无瓜葛,证词便相当重要。
随后,我详细问起械斗的经过。赵清扬说,一交上手,他就对上了对方武功最高的言无心,言的武功在他之上,他应付起来相当吃力,不敢分心,也就不清楚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因为董、柯二人是双方争夺的目标,所以他当时让孙仁和姚鼐之来保护她们。
接连提审了姚鼐之、孙仁、言无心等多人,供述大体相仿,最大的差异不过是对谁先动手各有说辞罢了,至于人是怎么死的,除了赵真一和一个奇门弟子能找到确切凶手外,其他的都是一笔糊涂帐。
验尸也没有发现特别之处,没有中毒的迹象,也没有兵马司用火器镇压的痕迹,包括三个伙计在内的八个死者身上的伤口与械斗双方使用的武器都能吻合起来,不过因为同盟会的兵器俱出自杭州的王麻子铁匠铺,同一种兵器的制式和重量又几乎完全相同,而江北集团亦是如此,故而根本无法将伤口和具体某一把兵器对应在一起,也就无法从伤口中辨认凶手。
还真有点棘手哪!我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到现在为止,只剩下一个杨千里没有提审,我却还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甚至那三个伙计,都有好几个人说,他们大概是被困在混战人群中来不及撤出而被误伤的,大同酒楼的大厅不算大,几十号人混战一处,有时候连敌友都来不及分辨,不少人干脆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乱砍一气,逮着谁砍谁,其中就有个死者身上的伤一多半是自己人造成的,那三个伙计运气差也大有可能。
不提审杨千里是怕自己再也没有了回旋余地,何况,他的案情应该是最清楚的一个,当然,其他几个首脑人物的案情同样都是再清楚不过了。
我脑海里不期然浮现出赵清扬遍体鳞伤的形象,这么清楚的案情,马如宝为何动了大刑?难道说,赵清扬当时不肯招供?
要来我尚未到达兵马司时审讯赵清扬的纪录仔细翻看了一遍,赵当时的口供与我到之后并无二致,心中蓦地一动,随即就是一喜,我虽然无法替赵清扬等人脱罪,但总算找到借口把他们弄出兵马司了,至于之后赵清扬等人的下场如何,是死是活,就要看各方特别是江南江北两大集团的官场实力,以及讨价还价的结果能不能让人满意了。
扬了扬手中的刑讯纪录,我冲马如宝微微一笑:「马大人,这案子并不复杂,赵清扬的口供也没有矛盾之处,马大人为何刑讯伊始便动用大刑?」
马如宝神色隐约有些不自然,沉声道:「如何审讯犯人是本衙门的事儿,不必向王大人请示吧!何况,依律,死罪并窃盗重犯,问刑官可用拷讯,本官认为赵清扬口供有不实之处,动用大刑拷问有何不妥?还是王大人觉得赵清扬之流杀人有功,罪不至死?」
「马大人欺本官不懂大明律法吗?」我勃然作色,「不错,死罪并窃盗重犯,可以用拷讯,不过,还有十七不准,其中一条,同案诸犯未审者不得用拷讯,大人是不知律法,还是明知故犯?」
马如宝大概没想到在这儿被我抓住了小辫子,顿时张口结舌,而我根本不给他分辩的机会,乘胜追击道:「本官怀疑中城兵马司无法客观公正地审理此案,所有人犯即刻移交应天府。」转头对宋仁山道:「宋大人,人犯交给你们应天府,请务必看管妥当,我自会向孙府尹说明情况。」说罢,起身而去。
马如宝知道事已不可挽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叫道:「王动,你包庇纵容江湖为恶,看我不参你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