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来看,见了任珪,各人都呆了。任珪道:“我被这贼揪住,你们颠倒打我,被
这贼走了。”众人假意埋冤道:“你不早说!只道是贼,贼到却走了。”说罢,
各人自去。任珪忍气吞声道:“莫不是藏甚么人在里面,被我冲破,到打我这一
顿?且不要慌,慢慢地察访。”听那更鼓已是三更,去梁公床上睡了。心中胡思
乱想,只睡不着。捱到五更,不等天明,起来穿了衣服便走。梁公道:“待天明
吃了早饭去。”任珪被打得浑身疼痛,那有好气?也不应他,开了大门,拽上了,
趁星光之下,直望候潮门来,却忒早了些,城门未开。城边无数经纪行贩,挑着
盐担,坐在门下等开门,也有唱曲儿的,也有说闲话的,也有做小买卖的。任珪
混在人丛中,坐下纳闷。
你道事有凑巧,物有偶然。正所谓:吃食少添盐醋,不是去处休去。要人知
重勤学,怕人知事莫做。当时任珪心下郁郁不乐,与决不下。内中忽有一人说道:
“我那里有一邻居梁凉伞家,有一件好笑的事。”这人道:“有什么事?”那人
道:“梁家有一个女儿,小名圣金,年二十馀岁。未曾嫁时,先与对门周待诏之
子周得通奸。旧年嫁在城外牛皮街卖生药的主管,叫做任珪。这周得一向去那里
来往,被瞎阿公识破,去那里不得了,昨日归在家里。昨晚周得买了嗄饭好酒,
吃到更尽。两个正在楼上快活,有这等的巧事!不想那女婿更深夜静,赶不出城,
径来丈人家投宿。奸夫惊得没躲避处,走去东厕里躲了。任拏却去东厕净手,你
道好笑么?那周得好手段!走将起来劈头将任珪揪住,到叫:‘有贼!’丈人、
丈母、女儿,一齐把任珪烂酱打了一顿,奸夫逃走了。世上有这样的异事!”众
人听说了,一齐拍手笑起来,道:“有这等没用之人!被奸夫淫妇安排,难道不
晓得?”这人道:“若是我,便打一把尖刀,杀做两段!那人必定不是好汉,必
是个煨脓烂板乌龟。”又一个道:“想那人不晓得老婆有奸,以致如此。”说了,
又笑一场。正是:情知语是钩和线,从头钓出是非来。
当时任珪却好听得备细。城门正开,一齐出城,各分路去了。此时任珪不出
城,复身来到张员外家里来,取了三五钱银子,到铁铺里买了一柄解腕尖刀,和
鞘插在腰间。思量钱塘门晏公庙神明最灵,买了一只白公鸡,香烛纸马,提来庙
里,烧香拜告:“神圣显灵:任珪妻梁氏,与邻人周得通奸,夜来如此如此。”
前话一一祷告罢,将刀出鞘,提鸡在手,问天买卦:“如若杀得一个人,杀下的
鸡在地下跳一跳;杀他两个人,跳两跳。”说罢,一刀剁下鸡头,那鸡在地下一
连跳了四跳,重复从地跳起,直从梁上穿过,坠将下来,却好共是五跳。当时任
珪将刀入鞘,再拜:“望神明助力报仇。”化纸出庙,上街东行西走,无计可施。
到晚回张员外家歇了,没情没绪,买卖也无心去管。次日早起,将刀插在腰间,
没做理会处。欲要去梁家干事,又恐撞不着周得,只杀得老婆也无用,又不了事。
转转寻思,恨不得咬他一口。径投一个去处,有分教:任珪小胆番为大胆,善心
改作恶心;大闹了日新桥,鼎沸了临安府。正是:青龙与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
未保。
这任珪东撞西撞,径到美政桥姐姐家里。见了姐姐,说道:“你兄弟这两日
有些事故,爹在家没人照管,要寄托姐姐家中住几时,休得推故。”姐姐道:
“老人家多住些时也不妨。”姐姐果然教儿子去接任公,扶着来家。
这日,任珪又在街坊上串了一回。走到姐姐家,见了父亲,将从前事一一说
过。道:“儿子被这泼淫妇虚言巧语,反说父亲如何如何,儿子一时被惑,险些
堕他计中。这口气如何消得?”任公道:“你不要这淫妇便了,何须呕气?”任
拏道:“有一日撞在我手里,决无干休!”任公道:“不可造次。从今不要上他
门,休了他,别讨个贤会的便罢。”任珪道:“儿子自有道理。”辞了父亲并姐
姐,气忿忿的入城,恰好是黄昏时候。走到张员外家,将上件事一一告诉:“只
有父亲在姐姐家,我也放得心下。”张员外道:“你且忍耐,此事须要三思而行。
自古道:捉奸见双,捉贼见赃。倘或不了事,枉受了苦楚。若下在死囚牢中,无
人管你。你若依我说话,不强如杀害人性命?冤家只可解,不可结。”任珪听得
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