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
与郑司理说知其事,司理一力撺掇,道:“谚云:贵易交,富易妻。今足下甘娶
风尘之女,不以存亡易心,虽古人高义,不是过也。”遂同司户到太守处,将情
节告诉;单司户把父亲书札呈上。太守看了,道:“此美事也,敢不奉命?”次
日,四承务具状告府,求为释贱归良,以续旧婚事,太守当面批准了。
候至日中,还不见发下文牒。单司户疑有他变,密使人打探消息。见厨司正
在忙乱,安排筵席。司户猜道:“此酒为何而设?岂欲与杨玉举离别觞耶?事已
至此,只索听之。”少顷,果召杨玉祗候,席间只请通判一人。酒至三巡,食供
两套。太守唤杨玉近前,将司户愿续旧婚,及邢祥所告脱籍之事,一一说了。杨
玉拜谢道:“妾一身生死荣辱,全赖恩官提拔。”太守道:“汝今日尚在乐籍,
晨日即为县君,将何以报我之德?”杨玉答道:“恩官拔人于火宅之中,阴德如
山,妾惟有日夕吁天,愿恩官子孙富贵而已。”太守叹道:“丽色佳音,不可复
得。”不觉前起抱持杨玉说道:“汝必有以报我。”那通判是个正直之人,见太
守发狂,便离席起立,正色发作道:“既司户有宿约,便是孺人,我等俱有同僚
叔嫂之谊。君子进退当以礼,不可苟且,以伤雅道。”太守踧谢道:“老夫不
能忘情,非判府之言,不知其为过也。今得罪于司户,当谢过以质耳。”乃令杨
玉入内宅,与自己女眷相见。却教人召司理、司户二人,到后堂同席,直吃到天
明方散。
太守也不进衙,径坐早堂,便下文书与杨家翁、媪,教除去杨玉名字。杨翁、
杨媪出其不意,号哭而来,拜着太守诉道:“养女十余年,费尽心力。今既蒙明
判,不敢抗拒。但愿一见而别,亦所甘心。”太守遣人传语杨玉。杨玉立在后堂,
隔屏对翁、妪说道:“我夫妻重会,也是好事。我虽承汝十年抚养之恩,然所得
金帛已多,亦足为汝养老之计。从此永诀,休得相念。”妪兀自号哭不止,太守
喝退了杨翁、杨妪。当时差州司人从,自宅堂中抬出杨玉,径送至司户衙中;取
出私财十万钱,权佐资奁之费。司户再三推辞,太守定教受了。是日,郑司理为
媒,四承务为主婚,如法成亲,做起洞房花烛。有诗为证:
风流司户心如渴,文雅娇娘意似狂。今夜官衙寻旧约,不教人话负心郎。
次日,太守同一府官员,都来庆贺,司户置酒相待。四承务自归临安,回复
单公去讫。司户夫妻相爱,自不必说。
光阴似箭,不觉三年任满。春娘对司户说道:“妾失身风尘,亦荷翁妪爱育;
其他姊妹中相处,也有情分契厚的。今将远去,终身不复相见。欲具少酒食,与
之话别,不识官人肯容否?”司户道:“汝之事,合州莫不闻之,何可隐讳?便
治酒话别,何碍大体?”春娘乃设筵于会胜寺中,教人请杨翁、杨妪,及旧时同
行姊妹相厚者十余人,都来会饮。至期,司户先差人在会胜寺等候众人到齐,方
才来禀。杨翁、杨妪先到,以后众妓陆续而来。从人点客已齐,方敢禀知司户,
请孺人登舆。仆从如云,前呼后拥,到会胜寺中,与众人相见。略叙寒暄,便上
了筵席。饮至数巡,春娘自出席送酒。内中一妓,姓李,名英,原与杨妪家连居。
其音乐技艺,皆是春娘教导。常呼春娘为姊,情似同胞,极相敬爱。自从春娘脱
籍,李英好生思想,常有郁郁之意。是日,春娘送酒到他面前,李英忽然执春娘
之手,说道:“姊今超脱污泥之中,高翔青云之上,似妹子沉沦粪土,无有出期,
相去不啻天堂、地狱之隔,姊今何以救我?”说罢,遂放声大哭。春娘不胜凄惨,
流泪不止。原来李英有一件出色的本事:第一手好针线,能于暗中缝纫,分际不
差。正是:织发夫人昔擅奇,神针娘子古来稀。谁人乞得天孙巧?十二楼中一李
姬。春娘道:“我司户正少一针线人,吾妹肯来与我作伴否?”李英道:“若得
阿姊为我方便,得脱此门路,是一段大阴德事。若司户左右要觅针线人,得我为
之,素知阿姊心性,强似寻生分人也。”春娘道:“虽然如此,但吾妹平日与我
同行同辈,今日岂能居我之下乎?”李英道:“我在风尘中,每自退姊一步,况
今日云泥迥隔,又有嫡庶之异;即使朝夕奉侍阿姊,比于侍婢,亦所甘心。况敢
与阿姊比肩耶?”春娘道:“妹既有此心,奴当与司户商之。”
当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