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至矣。旧岁所约鸡黍之物,备之已久。路远风尘,别不曾有人
同来?”便请至草堂,与老母相见。范式并不答话,径入草堂。张劭指座榻曰:
“特设此位,专待兄来,兄当高座。”张劭笑容满面,再拜于地曰:“兄既远来,
路途劳困,且未可与老母相见。杜酿鸡黍,聊且充饥。”言讫又拜。范式僵立不
语,但以衫袖反掩其面。劭乃自奔入厨下,取鸡黍并酒,列于面前,再拜以进。
曰:“酒殽虽微,劭之心也,幸兄勿责。”但见范于影中,以手绰其气而不食。
劭曰:“兄意莫不怪老母并弟不曾远接,不肯食之?容请母出与同伏罪。”范摇
手止之。劭曰:“唤舍弟拜兄,若何?”范亦摇手而止之。劭曰:“兄食鸡黍后
进酒,若何?”范蹙其眉,似教张退后之意。劭曰:“鸡黍不足以奉长者,乃劭
当日之约,幸勿见嫌。”范曰:“弟稍退后,吾当尽情诉之。吾非阳世之人,乃
阴魂也。”劭大惊曰:“兄何故出此言?”范曰:“自与兄弟相别之后,回家为
妻子口腹之累,溺身商贾中。尘世滚滚,岁月匆匆,不觉又是一年。向日鸡黍之
约,非不挂心;近被蝇利所牵,忘其日期。今蚤邻右送茱萸酒至,方知是重阳。
忽记贤弟之约,此心如醉。山阳至此,千里之隔,非一日可到。若不如期,贤弟
以我为何物?鸡黍之约,尚自爽信,何况大事乎?寻思无计。常闻古人有云:人
不能行千里,魂能日行千里。遂嘱咐妻子曰:‘吾死之后,且勿下葬,待吾弟张
元伯至,方可入土。’嘱罢,自刎而死。魂架阴风,特来赴鸡黍之约。万望贤弟
怜悯愚兄,恕其轻忽之过,鉴其凶暴之诚;不以千里之程,肯为辞亲,到山阳一
见吾尸,死亦瞑目无憾矣。”言讫,泪如迸泉,急离坐榻,下阶砌。劭乃趋步逐
之,不觉忽踏了苍苔,颠倒于地。阴风拂面,不知巨卿所在。有诗为证:
风吹落月夜三更,千里幽魂叙旧盟。只恨世人多负约,故将一死见平生。
张劭如梦如醉,放声大哭。那哭声,惊动母亲并弟,急起视之,见堂上陈列
鸡黍酒果,张元伯昏倒于地。用水救醒,扶到堂上,半晌不能言,又哭至死。母
问曰:“汝兄巨卿不来,有甚利害?何苦自哭如此!”劭曰:“巨卿以鸡黍之约,
已死于非命矣。”母曰:“何以知之?”劭曰:“适间亲见巨卿到来,邀迎入坐,
具鸡黍以迎。但见其不食,再三恳之。巨卿曰:为商贾用心,失忘了日期。今蚤
方醒,恐负所约,遂自刎而死。阴魂千里,特来一见。母可容儿亲到山阳葬兄之
尸,儿明蚤收拾行李便行。”母哭曰:“古人有云囚人梦赦,渴人梦浆。此是吾
儿念念在心,故有此梦警耳。”劭曰:“非梦也,儿亲见来,酒食见在;逐之不
得,忽然颠倒,岂是梦乎?巨卿乃诚信之士,岂妄报耶!”弟曰:“此未可信。
如有人到山阳去,当问其虚实。”劭曰:“人禀天地而生,天地有五行,金、木、
水、火、土,人则有五常,仁、义、礼、智、信以配之,惟信非同小可。仁所以
配木,取其生意也;义所以配金,取其刚断也;礼所以配水,取其谦下也;智所
以配火,取其明达也;信所以配土,取其重厚也。圣人云:‘大车无輗,小车无
軏,其何以行之哉?’又云:‘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巨卿既已为信而死,
吾安可不信而不去哉?弟专务农业,足可以奉老母;吾去之后,倍加恭敬;晨昏
甘旨,勿使有失。”遂拜辞其母曰:“不孝男张劭,今为义兄范巨卿为信义而亡,
须当往吊。已再三叮咛张勤,令侍养老母。母须蚤晚勉强饮食,勿以忧愁,自当
善保尊体。劭于国不能尽忠,于家不能尽孝,徒生于天地之间耳。今当辞去,以
全大信。”母曰:“吾儿去山阳,千里之遥,月余便回,何故出不利之语?”劭
曰:“生如浮沤,死生之事,旦夕难保。”恸哭而拜。弟曰:“勤与兄同去,若
何?”元伯曰:“母亲无人侍奉,汝当尽力事母,勿令吾忧。”洒泪别弟,背一
个小书囊,来蚤便行。有诗为证:
辞亲别弟到山阳,千里迢迢客梦长。岂为友朋轻骨肉?只因信义迫中肠。
沿路上饥不择食,寒不思衣。夜宿店舍,虽梦中亦哭。每日蚤起赶程,恨不
得身生两翼。行了数日,到了山阳。问巨卿何处住,径奔至其家门首。见门户锁
着,问及邻人。邻人曰:“巨卿死已过二七,其妻扶灵柩,往郭外去下葬。送葬
之人,尚自未回。”劭问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