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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世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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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蒋兴哥重会珍珠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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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衫”,递与陈大郎道:“这件衫儿,

    是蒋门祖传之物,暑天若穿了他,清凉透骨。此去天道渐热,正用得着。奴家把

    与你做个记念,穿了此衫,就如奴家贴体一般。”陈大郎哭得出声不得,软做一

    堆。妇人把衫儿亲手与汉子穿下,叫丫鬟开了门户,亲自送他出门,再三珍重而

    别。诗曰:

    昔年含泪别夫郎,今日悲啼送所欢。堪恨妇人多水性,招来野鸟胜文鸾。

    话分两头。却说陈大郎有了这珍珠衫儿,每日贴体穿着,便夜间脱下,也放

    在被窝中同睡,寸步不离。一路遇了顺风,不两月行到苏州府枫桥地面。那枫桥

    是柴米牙行聚处,少不得投个主家脱货,不在话下。忽一日,赴个同乡人的酒席,

    席上遇个襄阳客人,生得风流标致。那人非别,正是蒋兴哥。原来兴哥在广东贩

    了些珍珠、玳瑁、苏木、沉香之类,搭伴起身。那伙同伴商量,都要到苏州发卖。

    兴哥久闻得“上说天堂,下说苏杭”,好个大马头所在,有心要去走一遍,做这

    一回买卖,方才回去。还是去年十月中到苏州的。因是隐姓为商,都称为罗小官

    人,所以陈大郎更不疑惑。他两个萍水相逢,年相若,貌相似,谭吐应对之间,

    彼此敬慕。即席间问了下处,互相拜望,两下遂成知己,不时会面。

    兴哥讨完了客帐,欲待起身,走到陈大郎寓所作别,大郎置酒相待,促膝谈

    心,甚是款洽。此时五月下旬,天气炎热。两个解衣饮酒,陈大郎露出珍珠衫来。

    兴哥心中骇异,又不好认他的,只夸奖此衫之美。陈大郎恃了相知,便问道:

    “贵县大市街有个蒋兴哥家,罗兄可认得否?”兴哥到也乖巧,回道:“在下出

    外日多,里中虽晓得有这个人,并不相认,陈兄为何问他?”陈大郎道:“不瞒

    兄长说,小弟与他有些瓜葛。”便把三巧儿相好之情,告诉了一遍。扯着衫儿看

    了,眼泪汪汪道:“此衫是他所赠。兄长此去,小弟有封书信,奉烦一寄,明日

    侵早送到贵寓。”

    兴哥口里答应道:“当得,当得。”心下沉吟:“有这等异事!现在珍珠衫

    为证,不是个虚话了。”当下如针刺肚,推故不饮,急急起身别去。

    回到下处,想了又恼,恼了又想,恨不得学个缩地法儿,顷刻到家。连夜收

    拾,次早便上船要行。只见岸上一个人气吁吁的赶来,却是陈大郎。亲把书信一

    大包,递与兴哥,叮嘱千万寄去。气得兴哥面如土色,说不得,话不得,死不得,

    活不得。只等陈大郎去后,把书看时,面上写道:“此书烦寄大市街东巷薛妈妈

    家。”兴哥性起,一手扯开,却是八尺多长一条桃红绉纱汗巾。又有个纸糊长匣

    儿,内有羊脂玉凤头簪一根。书上写道:“微物二件,烦干娘转寄心爱娘子三巧

    儿亲收,聊表记念。相会之期,准在来春。珍重,珍重。”兴哥大怒,把书扯得

    粉碎,撇在河中;提起玉簪在船板上一掼,折做两段,一念想起道:“我好糊涂!

    何不留此做个证见也好。”便检起簪儿和汗巾,做一包收拾,催促开船。

    急急的赶到家乡,望见了自家门首,不觉堕下泪来。想起:“当初夫妻何等

    恩爱,只为我贪着蝇头微利,撇他少年守寡,弄出这场丑来,如今悔之何及!”

    在路上性急,巴不得赶回。及至到了,心中又苦又恨,行一步,懒一步。进得自

    家门里,少不得忍住了气,勉强相见。兴哥并无言语,三巧儿自己心虚,觉得满

    脸惭愧,不敢殷勤上前扳话。兴哥搬完了行李,只说去看看丈人丈母,依旧到船

    上住了一晚。次早回家,向三巧儿说道:“你的爹娘同时害病,势甚危笃。昨晚

    我只得住下,看了他一夜。他心中只牵挂着你,欲见一面。我已雇下轿子在门首,

    你可作速回去,我也随后就来。”三巧儿见丈夫一夜不回,心里正在疑虑,闻说

    爹娘有病,却认真了,如何不慌?慌忙把箱笼上匙钥递与丈夫,唤个婆娘跟了,

    上轿而去。兴哥叫住了婆娘,向袖中摸出一封书来,分付他送与王公:“送过书,

    你便随轿回来。”

    却说三巧儿回家,见爹娘双双无恙,吃了一惊。王公见女儿不接而回,也自

    骇然,在婆子手中接书,拆开看时,却是休书一纸。上写道:

    “立休书人蒋德,系襄阳府枣阳县人。从幼凭媒聘定王氏为妻。岂期过门之

    后,本妇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愿退还本宗,听

    凭改嫁,并无异言,休书是实。

    成化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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