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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芜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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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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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去整理我的衣衫和书。

    “真的要走么?来来来,到后面去!”

    她的两条眉峰一竖,眼睛露出恶毒的光芒,看起来,却是又美丽又可怕的。

    她比我矮一个头,身子虽是结实,但却总是小小的,一种好奇的冲动捉弄着我,于是无意识地笑了一下,便尾着她到后面去了。

    她从柴草中抓出一把雪亮的刀来,半张不理地递给我,斜瞬着狡猾的眼睛,命令道:

    “试试看,你砍这棵树!”

    我由她摆布,接着刀,照着面前的黄桷树,用力砍去,结果只砍了半寸多深。因为使刀的本事,我原是不行的。

    “让我来!”

    她突地活跃了起来,夺去了刀,作出一个侧面骑马的姿势,很结实地一挥,喳的一刀,便没入树身三四寸的光景,又毫不费力地拔了出来,依旧放在柴草里面,然后气昂昂地走来我的面前,两手叉在腰上,微微地噘起嘴巴,笑嘻嘻地嘲弄我:

    “你怎么走得脱呢?……你怎么走得脱呢?”

    于是,在这无人的山中,我给这位比我小块的野女子窘住了。正还打算这样地回答她:

    “你的爸爸会让我走的!”

    但她却忽然抽身跑开了,一面高声唱着,仿佛奏着凯旋一样。

    这儿呀,也没有忧,

    这儿呀,也没有愁,

    ……

    我漫步走到江边去,无可奈何地徘徊着。

    峰尖浸着粉红的朝阳。山半腰,抹着一两条淡淡的白雾。崖头苍翠的树丛,如同洗后一样的鲜绿。峡里面,到处都流溢着清新的晨光。江水仍旧发着吼声,但却没有夜来那样的怕人。清亮的波涛,碰在嶙峋的石上,溅起万朵灿然的银花,宛若江在笑着一样。谁能猜到这样美好的地方,曾经发生过夜来那样可怕的事情呢?

    午后,在江流的澎湃中,迸裂出马铃子连击的声响,渐渐强大起来。野猫子和我都感到非常的诧异,赶快跑出去看。久无人行的索桥那面,从崖上转下来一小队人,正由桥上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个胖家伙,骑着马,十多个灰衣的小兵,尾在后面。还有两三个行李挑子,和一架坐着女人的滑竿。

    “糟了!我们的对头呀!”

    野猫子恐慌起来,我却故意喜欢地说道:

    “那么,是我的救星了!”

    野猫子恨恨地看了我一眼,把嘴唇紧紧地闭着,两只嘴角朝下一弯,傲然地说:

    “我还怕么?……爸爸说的,我们原是作刀上过日子哪!迟早总有那么一天的。”

    他们一行人来到庙前,便歇了下来。老爷和太太坐在石阶上,互相温存地问询着。勤务兵似的孩子,赶忙在挑子里面,找寻着温水瓶和毛巾,抬滑竿的夫子,满头都是开,走下江边去喝江水。兵士们把枪横在地上,从耳上取下香烟缓缓地点燃,吸着。另一个班长似的灰衣汉子,军帽挂在脑后,毛巾缠在在颈上,走到我们的面前。枪兜子抵在我的足边,眼睛盯着野猫子,盘问我们是做什么的,从什么地方来,到什么地方去。

    野猫子咬着嘴唇,不作声。

    我就从容地回答他,说我们是山那边的人,今天从丈母家回来,在此歇歇气的。同时催促野猫子说:

    “我们走吧!——阿狗怕在家里哭哩!”

    “是呀,我很担心的。……唉,我的足怪疼哩!”

    野猫子作出焦眉愁眼的样子,一面就摸着她的足,叹气。

    “那就再歇一会吧。”

    我们便开始讲起山那边家中的牛马和鸡鸭,竭力作出一对庄稼人应有的风度。

    他们歇了一会,就忙着赶路走了。

    野猫子欢喜得直是跳,抓着我喊:

    “你怎么不叫他们抓我呢?怎么不呢?怎么不呢?”

    她静下来叹一口气,说:

    “我倒打算杀你哩;唉,我以为你是恨我们的。……我还想杀了,好在他们面前显显本事。……先前,我还不曾单独杀过一个人哩。”

    我静静地笑着说:

    “那么,现在还可以杀哩。”

    “不,我现在为什么要杀你呢?……”

    “那么,规规矩矩地让我走吧!”

    “不!你得让爸爸好好地教导一下子!……往后再吃几个人血馒头就好了!”

    她坚决地吐出这话之后,就重又唱着她那常常在哼的歌曲,我的话,我的祈求,全不理睬了。

    于是,我只好抑郁地等着黄昏的到来。

    晚上,他们回来了,带着那么多的“财喜”,看清形,显然是完全胜利,而且不象昨术那样小干的了。老头子喝得沉醉,由鬼冬哥的背上放下,便呼呼地睡着。原来大家因为今天事事得手,就都在半路上的山家酒店里,喝过庆贺的酒了。

    夜深都睡得很熟,神殿上交响着鼻息的鼾声。我却不能安睡下去,便在江流激湍中,思索着明天怎样对付老头子的话语,同时也打算趁此夜深人静,悄悄地离开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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