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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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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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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愈跨愈大,布鞋底声也愈走愈

    响,吓得早已睡在笼子里的母鸡和小鸡也都唧唧足足的叫起来了。

    堂前有了灯光,就是号召晚餐的烽火,合家的人们便都齐集在中央的桌子周围。

    灯在下横;上首是四铭一人居中,也是学程一般肥胖的圆脸,但多两撇细胡子,在

    菜汤的热气里,独据一面,很像庙里的财神。左横是四太太带着招儿;右横是学程

    和秀儿一列。碗筷声雨点似的响,虽然大家不言语,也就是很热闹的晚餐。

    招儿带翻了饭碗了,菜汤流得小半桌。四铭尽量的睁大了细眼睛瞪着看得她要

    哭,这才收回眼光,伸筷自去夹那早先看中了的一个菜心去。可是菜心已经不见了,

    他左右一瞥,就发见学程刚刚夹着塞进他张得很大的嘴里去,他于是只好无聊的吃

    了一筷黄菜叶。

    “学程,”他看着他的脸说,“那一句查出了没有?”

    “那一句?——那还没有。”

    “哼,你看,也没有学问,也不懂道理,单知道吃!学学那个孝女罢,做了乞

    丐,还是一味孝顺祖母,自己情愿饿肚子。但是你们这些学生那里知道这些,肆无

    忌惮,将来只好像那光棍……。”

    “想倒想着了一个,但不知可是。——我想,他们说的也许是‘阿尔特肤尔’

    〔6〕。”

    “哦哦,是的!就是这个!他们说的就是这样一个声音:‘恶毒夫咧。’这是

    什么意思?你也就是他们这一党:你知道的。”

    “意思,——意思我不很明白。”

    “胡说!瞒我。你们都是坏种!”

    “‘天不打吃饭人’,你今天怎么尽闹脾气,连吃饭时候也是打鸡骂狗的。他

    们小孩子们知道什么。”四太太忽而说。

    “什么?”四铭正想发话,但一回头,看见她陷下的两颊已经鼓起,而且很变

    了颜色,三角形的眼里也发着可怕的光,便赶紧改口说,“我也没有闹什么脾气,

    我不过教学程应该懂事些。”

    “他那里懂得你心里的事呢。”她可是更气忿了。“他如果能懂事,早就点了

    灯笼火把,寻了那孝女来了。好在你已经给她买好了一块肥皂在这里,只要再去买

    一块……”

    “胡说!那话是那光棍说的。”

    “不见得。只要再去买一块,给她咯支咯支的遍身洗一洗,供起来,天下也就

    太平了。”

    “什么话?那有什么相干?我因为记起了你没有肥皂……”

    “怎么不相干?你是特诚买给孝女的,你咯支咯支的去洗去。我不配,我不要,

    我也不要沾孝女的光。”

    “这真是什么话?你们女人……”四铭支吾着,脸上也像学程练了八卦拳之后

    似的流出油汗来,但大约大半也因为吃了太热的饭。

    “我们女人怎么样?我们女人,比你们男人好得多。你们男人不是骂十八九岁

    的女学生,就是称赞十八九岁的女讨饭:都不是什么好心思。‘咯支咯支’,简直

    是不要脸!”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那是一个光棍……”

    “四翁!”外面的暗中忽然起了极响的叫喊。

    “道翁么?我就来!”四铭知道那是高声有名的何道统,便遇赦似的,也高兴

    的大声说。“学程,你快点灯照何老伯到书房去!”

    学程点了烛,引着道统走进西边的厢房里,后面还跟着卜薇园。

    “失迎失迎,对不起。”四铭还嚼着饭,出来拱一拱手,说。“就在舍间用便

    饭,何如?……”

    “已经偏过了。”薇园迎上去,也拱一拱手,说。“我们连夜赶来,就为了那

    移风文社的第十八届征文题目,明天不是‘逢七’么?”

    “哦!今天十六?”四铭恍然的说。

    “你看,多么胡涂!”道统大嚷道。

    “那么,就得连夜送到报馆去,要他明天一准登出来。”

    “文题我已经拟下了。你看怎样,用得用不得?”道统说着,就从手巾包里挖

    出一张纸条来交给他。

    四铭踱到烛台面前,展开纸条,一字一字的读下去:

    “‘恭拟全国人民合词吁请贵大总统特颁明令专重圣经崇祀孟母〔7〕以挽颓风

    而存国粹文’。——好极好极。可是字数太多了罢?”

    “不要紧的!”道统大声说。“我算过了,还无须乎多加广告费。但是诗题呢?”

    “诗题么?”四铭忽而恭敬之状可掬了。“我倒有一个在这里:孝女行。那是

    实事,应该表彰表彰她。我今天在大街上……”

    “哦哦,那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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