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安分耐劳
的人,便不管四叔的皱眉,将她留下了。试工期内,她整天的做,似乎闲着就无聊,
又有力,简直抵得过一个男子,所以第三天就定局,每月工钱五百文。
大家都叫她祥林嫂;没问她姓什么,但中人是卫家山人,既说是邻居,那大概
也就姓卫了。她不很爱说话,别人问了才回答,答的也不多。直到十几天之后,这
才陆续的知道她家里还有严厉的婆婆,一个小叔子,十多岁,能打柴了;她是春天
没了丈夫的;他本来也打柴为生,比她小十岁:大家所知道的就只是这一点。
日子很快的过去了,她的做工却毫没有懈,食物不论,力气是不惜的。人们都
说鲁四老爷家里雇着了女工,实在比勤快的男人还勤快。到年底,扫尘,洗地,杀
鸡,宰鹅,彻夜的煮福礼,全是一人担当,竟没有添短工。然而她反满足,口角边
渐渐的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
新年才过,她从河边掏米回来时,忽而失了色,说刚才远远地看见几个男人在
对岸徘徊,很像夫家的堂伯,恐怕是正在寻她而来的。四婶很惊疑,打听底细,她
又不说。四叔一知道,就皱一皱眉,道:
“这不好。恐怕她是逃出来的。”
她诚然是逃出来的,不多久,这推想就证实了。
此后大约十几天,大家正已渐渐忘却了先前的事,卫老婆子忽而带了一个三十
多岁的女人进来了,说那是详林嫂的婆婆。那女人虽是山里人模样,然而应酬很从
容,说话也能干,寒暄之后,就赔罪,说她特来叫她的儿媳回家去,因为开春事务
忙,而家中只有老的和小的,人手不够了。
“既是她的婆婆要她回去,那有什么话可说呢。”四叔说。
于是算清了工钱,一共一千七百五十文,她全存在主人家,一文也还没有用,
便都交给她的婆婆。那女人又取了衣服,道过谢,出去了。其时已经是正午。
“阿呀,米呢?祥林嫂不是去淘米的么?……”好一会,四婶这才惊叫起来。
她大约有些饿,记得午饭了。
于是大家分头寻淘箩。她先到厨下,次到堂前,后到卧房,全不见掏箩的影子。
四叔踱出门外,也不见,一直到河边,才见平平正正的放在岸上,旁边还有一株菜。
看见的人报告说,河里面上午就泊了一只白篷船,篷是全盖起来的,不知道什
么人在里面,但事前也没有人去理会他。待到祥林嫂出来掏米,刚刚要跪下去,那
船里便突然跳出两个男人来,像是山里人,一个抱住她,一个帮着,拖进船去了。
样林嫂还哭喊了几声,此后便再没有什么声息,大约给用什么堵住了罢。接着就走
上两个女人来,一个不认识,一个就是卫婆于。窥探舱里,不很分明,她像是捆了
躺在船板上。
“可恶!然而……。”四叔说。
这一天是四婶自己煮中饭;他们的儿子阿牛烧火。
午饭之后,卫老婆子又来了。
“可恶!”四叔说。
“你是什么意思?亏你还会再来见我们。”四婶洗着碗,一见面就愤愤的说,
“你自己荐她来,又合伙劫她去,闹得沸反盈天的,大家看了成个什么样子?你拿
我们家里开玩笑么?”
“阿呀阿呀,我真上当。我这回,就是为此特地来说说清楚的。她来求我荐地
方,我那里料得到是瞒着她的婆婆的呢。对不起,四老爷,四太太。总是我老发昏
不小心,对不起主顾。幸而府上是向来宽洪大量,不肯和小人计较的。这回我一定
荐一个好的来折罪……。”
“然而……。”四叔说。
于是祥林嫂事件便告终结,不久也就忘却了。
只有四嫂,因为后来雇用的女工,大抵非懒即馋,或者馋而且懒,左右不如意,
所以也还提起祥林嫂。每当这些时候,她往往自言自语的说,“她现在不知道怎么
佯了?”意思是希望她再来。但到第二年的新正,她也就绝了望。
新正将尽,卫老婆子来拜年了,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自说因为回了一趟卫家山
的娘家,住下几天,所以来得迟了。她们问答之间,自然就谈到祥林嫂。
“她么?”卫若婆子高兴的说,“现在是交了好运了。她婆婆来抓她回去的时
候,是早已许给了贺家坳的贸老六的,所以回家之后不几天,也就装在花轿里抬去
了。”
“阿呀,这样的婆婆!……”四婶惊奇的说。
“阿呀,我的太太!你真是大户人家的太太的话。我们山里人,小户人家,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