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雪花静静的下落,天地之中一片沉静和肃穆,寒冷的空气仿佛一个面带笑容的娇俏女子,微微的吹起如兰之气,却能将所有人冰冻在无形的冷寒之中。
完颜洪烈长长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只在眼前晃了短短一瞬,便悄悄的融入寒冷之中,无声无息了消弭了。
“父王……”杨康见完颜洪烈两眼愈加无神,身形已是摇摇欲坠,心知他已年老抗不得风寒,便挪到他身边,除下自己的外衣,给他裹到了身上。
“康儿?”已处在半昏迷状态的完颜洪烈一惊,清醒过来,看到杨康在自己身边关切的看着自己,心中涌上一股感动:
“为父不冷。”
“父王,不要骗我了。”杨康笑了笑,伸出双臂把完颜洪烈拥住,“这样会不会暖和一点?”
完颜洪烈笑了,眼神有些迷离起来,显然陷入了回忆当中:
“你小的时候,也喜欢这么抱着我,你就那么悄悄的走上前来,忽然小手一搂,笑着叫我,问我你有没有吓到我……”
“是啊,”杨康也想起了旧日时光,如今兵败被俘,生死已不再重要,他反而觉得轻松起来,“孩儿那时自然还小,当然不知道父王都事先觉察到孩儿在捣鬼。”
完颜洪烈微笑着,举起手拍了拍杨康拢在自己肩头的双手,两父子的头碰了碰,又发出一阵会心的微笑。
囚车边押送的蒙古士兵奇异的瞟了他们一眼,不知道这对金国昔日的大小王爷为何会在囚车当中也能笑的这般温馨坦然,时已入冬,大雪纷纷,虽然成吉思汗不知为什么会改了主意不杀完颜洪烈,但是押送的士兵还是遵照小王子拖雷的指示,一路上横加刁难,甚至连御寒的衣物都不曾给过他们。
囚车四面透风,飘落的雪花已在完颜洪烈眉毛和胡须上结了一层细小的冰喳,杨康见状,更加拥紧父亲,开始催动内力,再一次的为他驱寒。
沿途完颜洪烈全凭杨康一次次的用内力替他驱寒才勉强在寒冬里支持到现在,饶是对习武之道并不精通的他也知道频繁使用内力而得不到调理对身体有害无益,当感觉到熟悉的暖流再次从杨康掌中传到体内时,他开始想挣脱他。
杨康没有说话,而是尽可能的催动起内力灌输了过去,在天寒地冻中完颜洪烈这个迟暮老人果然不敌温暖的倦意放松了下来。
“康儿……”睡意更加明显,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问着。
“孩儿在这里。”杨康轻声应道。
“为父从前还一直担心,如果为父一切的权势都没有了,再也无法给你什么时……为父还能拿什么留住你……”
杨康目光一暗,嘴角勉强扯出一抹微笑。
“但是,为父现在却真的希望一开始就什么也没有……这样……至少现在也不至于累你和我一起受苦……”
“父王不用自责,这是我愿意的。”
“以你现在的武功,大可以破这囚车而出……”
完颜洪烈一顿,仔细睁大眼睛,才想起来这囚车在出了上京后便被拖雷换做了精钢锻造的,与一般囚车自是大大不同,想是拖雷也忌杨康的武功底子,特意换了来防他假意投降然后救走完颜洪烈。
“为父不值得啊……”细细思量良久,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把这个脾气倔到可以的孩子送出去,无奈之下,他只有抱歉的对杨康笑笑。
“父王,不要再说这些了。”
完颜洪烈点点头,回头看着跟在他们之后的其他皇戚的囚车,那个跟他争了一辈子的四哥正无精打采的坐在第一辆车里面,身边偎依着他的女儿,他肩上的积雪已经很厚了,完颜洪烈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哥哥跟他争抢了一辈子,到后来呢,毕竟是兄弟,这样的下场还要一起面对。
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了当日兵败之后见到的那个铁木真,万军簇拥之下,也难掩那个同样迟暮的英雄的勉强和疲倦,那时面对着他,完颜洪烈突然找回了当初去蒙古草原给他册封时的优越感,因为他知道他的康儿就在自己身边,他可以看见铁木真盔甲之下的空虚,他甚至能感觉到他现在对生命的眷恋和对死亡的不甘心,而他完颜洪烈没有,当他的康儿站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比起这个对手已经拥有了一切,成功的王者,注定会寂寞,而他在失去一切之后面对着尽力想表现出胜利姿态的铁木真却感到了可笑,也许这一辈子完颜洪烈的确是成不了一个成功的王者而输给铁木真了,可是在生命的最后,他完颜洪烈却是赢的彻彻底底干净漂亮!
杨康的环着自己的臂弯中仍传来阵阵温暖,完颜洪烈恍惚中转头看着他,他看到了父亲的目光便对他暖暖一笑,完颜洪烈也笑了,周围冰冷的肃静和沉沉才雪花转瞬之中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完颜洪烈穷其一生追逐所想,最后什么也留不住,所幸的是上天给他留下了杨康。
现在的父子二人之间,从没有那么坦诚纯粹,也只有这个时候,他们可以毫无顾及的体会着十八年来真正培养出来的坚固情谊再也不用顾及其他。
完颜洪烈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