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井久政明白了,儿子一定是想起了姐姐笃姬。当初为了帮助越前朝仓氏笼络美浓斋藤氏,他将女儿笃姬嫁给了美浓斋藤氏的家督继承人斋藤龙兴。可是,笃姬嫁到稻叶山城还不到一年时间,斋藤氏就被织田信长灭国,笃姬也只好回到小谷城的娘家。这半年多来,笃姬终rì以泪洗面,连最亲近的家人都不愿意见,尤其不愿见他这位父亲,心里一定认定自己此生的厄运是他这位父亲一手造成的……
想到了女儿那张凄苦的面容,即便是心坚如铁的浅井久政,心中也不禁一阵刺痛,并且暗自叹息:还是长政重情重义啊!我这个做父亲的,只顾着尽忠幕府、匡扶正道,不免忽视了家人儿女。看来,是该赶紧找个家臣,把阿笃嫁出去了……
见到父亲面露凄楚之sè,不用说一定是和自己想到了同一个人,浅井长政情知父亲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便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更何况,即便我们把阿雪送回织田氏家中,也未必能够保全她的xìng命——尾张织田氏此前曾遭骏河今川义元灭国,家中男丁几乎被杀戮殆尽,信长公是他们唯一的顶梁柱。如果织田信长一死,尾张织田氏不是被其他大名灭亡,就是被家中有野心的家臣趁机夺去了家业,绝无可以苟全之幸。一个年仅七岁的弱女子,遭此家门剧变,即便不会惨遭杀戮,也一定会受到暴徒的侮辱,rì后又该何以苟活世间?而儿子身为一名武士,更是一名堂堂七尺男儿,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曾经和自己做过夫妻的女子受到别人的侮辱……”
浅井长政的话还没有说完,浅井久政就打断了他,慨叹道:“好了,长政,你不用再说了,为父答应你的要求。阿雪既然已经嫁到了小谷城,就是我们浅井氏的人,无论此战胜败如何,她都不会受到任何牵连。朝仓氏那边如果责问起来,由我去和义景公说。”
浅井长政却还是不依不饶地说道:“不单是朝仓氏那边,还有我们浅井氏家中。阿雪也不应该受到任何谴责。”
浅井久政诧异地说道:“那是当然!你一天不和她解除婚姻关系,她就仍是你的正室夫人,也是浅井氏的主母,谁还能谴责她?”
“儿子担心的是父亲大人,请你无论如何也不好责备她……”
浅井长政的回答让浅井久政苦笑不已:“难道你认为,为父的心胸会是那样狭窄吗?”
浅井长政匍匐在地上,郑重其事地向父亲施了一礼:“多谢父亲大人成全。如此一来,儿子就可以心无旁骛地跟随父亲大人一起赴死了!”
听到浅井长政这么说,浅井久政心中不免觉得儿子有些小题大做,更认为儿子过于悲观:这一次织田信长已是插翅难飞,要死也是他先去死,又何必说的这么悲切……
其实,浅井长政一直不相信明国会对他们三家大名讨伐尾张织田氏一事袖手旁观,理由很简单:明国能够应幕府将军足利义辉之邀而出兵近畿,平定逆贼三好长庆之乱;又怎能放任三家大名讨伐他们的盟友尾张织田氏?而且,既然越前朝仓氏的朝仓义景、前任幕府管领细川信元和父亲都认为,幕府将军足利义辉之所以要委任织田信长做左兵卫督,是受了明国方面的胁迫;而明国之所以要胁迫幕府将军足利义辉委任织田信长做左兵卫督,是为了借助织田信长来暗中掌控rì本;那么,明国就更不可能对三家大名群起讨伐尾张织田氏一事坐视不管。也就是说,即便他们能够顺利发起突袭,将织田信长斩杀于从京都回歧阜的道途之中,接下来就会马上面临着从京都杀来、为自己的盟友织田信长报仇的明国大军。到了那个时候,小谷城会被明军猛烈的炮火轰为齑粉,而近江浅井氏也会在明军猛烈的炮灰之下灰飞烟灭。这一切,在他顺从父亲的意愿,违心地做出讨伐尾张织田氏的决定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是近江浅井氏所无法逃避的结局,他也甘愿接受命运的安排。可是,雪姬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却不应该就这样死去。而浅井长政担心的是,当浅井氏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候,父亲会愤然将那个为了家族的利益,七岁就**嫁到小谷城来的可怜的小姑娘斩杀。他不愿意父亲的手粘上那个无辜的小姑娘的鲜血;更不愿意父亲背负着那样的杀孽告别尘世……
不过,就连浅井长政本人也没有想到,只因他这么一点怜悯之心,竟然在最危急的关头,挽救了自己以及近江浅井氏全族上下数千人的xìng命——那个只有七岁的小姑娘在小谷城陷入重围之中、公公浅井久政和丈夫浅井长政已经做出死守不降的决定,要求所有的人以身殉城的危急时刻,并不象是她这样年龄的其他小孩那样被吓得哇哇大哭;而是十分平静地命人备轿,然后带着自己的侍女出了小谷城。那个时候,浅井氏家中所有的人都认为她是独自逃命去了,也都默许了她这么做——因为织田信长曾经将不止一封的书信shè入小谷城,要求他们送回自己的养女雪姬,否则就要就破城之后尽屠浅井氏全族男女老幼。可是,令浅井氏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只有七岁的小姑娘竟然在织田信长的帅帐之中苦苦哀求并以死相逼,要自己的舅舅兼养父织田信长放过自己的丈夫浅井长政,终于说服了织田信长,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