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工钱还好说,这……这预支三年棉线货款,奴婢手头那点开办费,实在……实在应付不了那么大的开销啊……”
“蠢才!”朱厚熜笑骂道:“你难道不明白这是在让你们织造局帮着松江知府衙门以工代赈?朝廷会不认这个账?等你主子回了南京,见到马阁老,还怕户部不给你追加预算?!说起来,让你们织造局开办丝绵作坊,肯定会招致朝野内外‘与民争利’之讥评,就索性吃点亏,让利与民。有这两条以工代赈的举措,大概就不会再有人说三道四了。”
接着,他又转向了赵鼎,说:“说到以工代赈,大概你当初给朝廷提出治理吴淞江的建议,也是打算以工代赈吧?共需花费多少钱粮?”
“王先生睿智。”赵鼎说:“吴淞江一水,国计所需,民生攸赖,治河之举不可一日缓也。前些日子大水退去,微臣会同沿河诸县官吏实地勘察过水患河段,皆泥沙淤积,堵塞河道,而河堤年久失修,以致多处崩溃。率沿江居住父老按行故道,量得淤塞当浚之地长十二万六千八百五十余丈,原江面阔三十余丈,今议开十五丈;重修河堤长三万零一百三十丈。两项工程合计约需动用民夫十万,银三十五万七千八百两,粮二十万五千余石,这笔开支,可用本府赃罚款项、各仓储米解决一部分,缺额钱粮以官价折银约合三十万。就用这些钱米,招募灾民以工代赈,按工给予钱米,于今冬农闲之时动用,自今年冬月至明年元月,约莫三月可成其功。如此,则河道可修,水患可平,灾民亦能有所收入,可偿还借贷官府赈粮。”
朱厚熜叹道:“崇君啊,我实话告诉你吧,你上那道疏,不少朝臣都以为是以治河为幌子,意在阻挠朝廷改稻为桑之国策的推行。我当时心里也这么认为。听你这么娓娓道来,原来是我们这些位局庙堂的人不察实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了。眼下还是以赈灾及组织灾民生产自救为重,治河之事就根据你实地勘察情况,我再委派工部有司官员前来协助你,拟订一个详细的计划上奏朝廷,就按你的原定计划,今冬开工。不过,你刚才说的所需钱粮合计只用五十多万两银子,这么大的工程,十万民夫要干三个月,那么点钱粮到底够不够?”
赵鼎面露羞愧之色,说:“王先生睿智天纵,微臣也不敢欺君罔上。治理吴淞江工程浩大,五十余万钱粮确实不够。不过,今夏太湖流域诸多州县遭灾,朝廷赈灾开销巨大,治河花费微臣尽量俭省,再动员松江各县大户乐输一部分,勉强能对付过去。”
朱厚熜佯装恼怒道:“治河是件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不要想着替朝廷省钱,更不能勉强对付。耗费颇多钱粮,却搞出一个豆腐渣工程,徒糜国帑民力,还要给日后留下很大隐患,这样的工程还不如不做!朝野内外都知道我一向悭吝得很,李玄他们这些宫里的人时常还在背地里骂我抠门,可我在治河之事上从来不敢小气,。临来之前,我找工部的人查问过了,今年吴凇江的水患为五十年一遇,你方才估算的工程量和开支,大概也是按照这个估算的。这可不行,工部治理黄漕两河之时,我就告诉他们,一定要以百年一遇来修建河堤,如此方能保得沿岸百姓百年无水患之灾,不但可活民无数,朝廷日后更能省下一大笔赈灾的开支。还有,工部治理黄漕两河的一些成功经验你也可借鉴,比如说,垒砌河堤用的条石应把工匠和督修、监理有司官员的名字刻上,十年之内,哪里出了问题,就按图索骥,找他们这些责任人赔偿,还要追究他们的罪责,哪怕是离任退职官员亦不能饶放,如此则可保证工程质量,把河堤修的固若金汤一般……”
皇上一番侃侃而谈,既有高屋建瓴的指示,又有具体入微的措施,听得赵鼎万分感动,有心说些颂圣的话,喉头却哽咽着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