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杭大运河因常年用于漕运,被俗称为漕河,在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之后,每年从江南输送京城的钱粮多达上千万,其他各种供物商品不计其数,可谓是大明王朝的生命线,一到漕运时节,千帆竞发,百舸争流,一派繁忙的景象。这几年里,工部有司谨遵上谕,大力整治黄漕两河,在重要河段修筑了许多蓄水堤坝,调节四季水量,夏季蓄水防洪,冬季开闸放水确保漕运,基本解决了夏涝冬枯的问题,确保了四季航运的平安,也缓解了漕运的压力。但是,春来有桃花汛,夏初有端午汛,六月的漕河正值丰水期,巨大的龙舟走在河中,仍不免有颠簸之感,若遇连日淫雨,洪水滔天,甚至有舟覆人亡的危险。为确保圣驾安全,谒陵正使张茂一再命令半帆缓行,浩浩荡荡的龙舟船队逆行于运河之中,一天走不出三十里地。随行官员都着急了,一直在龙舟上斋戒清修的皇上却没有催促加速航行,大概是近乡情怯,惟愿能走得再慢一点吧!
从通州走陆路下江南的高拱、张居正和锦衣卫诸位太保爷却是另一番光景,几十名缇骑校尉骑着快马,簇拥着一辆驷乘大车奔行在宽敞的驿路上,一路烟尘滚滚,呼啸而去,半日功夫,就出了通州地界。暮色深重之时,马队停在了一处官驿门前。一停下来,众位镇抚司校尉立刻四下里散开了,看似分布得零散,却从四面八方把那乘驷马大车围在当中,任何人都无法轻易接近。
这里虽只是个县驿,因地处通衢要道,还有一个两进的院子,里面没有停着轿马仪仗,端坐在马上的锦衣卫副指挥使、北镇抚司镇抚杨尚贤与两位锦衣卫太保、镇抚司千户高振东和谢宇翔对视一眼,略一点头,九太保谢宇翔就带马来到了门口,大声喊道:“京里来的,有人接站吗?”
驿站的驿丞和驿卒都已睡下了,听到门口马蹄纷乱,才都披衣起来,张着灯烛赶紧迎了出来,看见门口已经站了好几十人,不禁着了慌,问道:“这几位是……”
谢宇翔简单地答道:“京里来的。”
驿丞常年守在这通衢要道,自然见多识广,听说是京里来的,立刻肃然起敬,再一看外面的架势,比二品的总督、三品的巡抚等封疆大吏出京的排场还要大,更是一边喊着:“卑职兴隆驿丞孙立乾恭迎各位大人。请各位大人进去歇息。”一边动步朝着马车走来。
孙立乾刚一动步,只见眼前一花,先前那位喊话的人已飞身下马,刀鞘抵在了他胸前寸许之处,喝道:“就站在这里回话,不许近前。”
那人的声音不高,却有一种不容违抗的威严,孙立乾不禁一愣:“这——”心里更是嗔怒:这些京里来的大人,架子也忒大了点,我虽只是个八品,毕竟是兵部职官,又不是江洋大盗,何必象防贼一样防着我?
正要张口问话,就见那人左手亮出一块腰牌,灯笼光亮之下,“北镇抚司”四个镏金大字清晰可见。
大明官场,“北镇抚司”的招牌,比内阁的廷寄、吏部的官牒还有威力,简直等若圣旨,孙立乾的腿立刻开始打闪,膝盖也不由自主地弯曲了下来,正要请安,又被谢宇翔用严厉的眼神阻止了,低声问道:“驿站还住着其他人么?”
孙立乾嘴角抽搐着,说不出话来。
谢宇翔又低声喝道:“明白回话。”
孙立乾哆嗦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回……回上差的话,小驿并无其他官员入住……”
“好了。我们在你这里住一宿就走。让你的人准备好草料,在房子里待着,我们未走之前,不许出来。”
“是是是。”孙立乾讨好地说:“可要给各位上差准备饭食吗?”
谢宇翔一直绷紧的面容这才稍微缓和了一点:“不劳你费心了。草料备好之后,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不必卑职着人给各位上差喂马吗?”
“我们自己喂,也不劳你费心了。”
“是是是。”孙立乾觉得这些镇抚司的上差虽然古怪,却也不多事,不象其他过往的达官显贵那么难伺候,稍有伺候不周就非打即骂,自然落得清闲,忙吩咐手下驿卒把四处的灯烛点亮,看着来的这些上差有几十马匹,驿站常备的草料不够,赶紧让人把驿站众人的口粮都拿了出来,也倒进马槽里喂马。
驿站众人忙活的时候,谢宇翔这才走到门外,给一直等候在那里的杨尚贤复命。杨尚贤走到那乘驷马大车中,躬身抱拳,说:“王先生,一切皆已准备停当,可以出来了。”说罢,把手搭在了车门顶端,防备着里面的人出来时碰着了头。
马车的门打开了,一位身穿儒生袍服、头戴方巾的人钻了出来,伸起了懒腰,正是大明嘉靖帝朱厚熜。
说起来,他此次南巡,本来就是为了饱览祖国秀美河山,并顺路考察各地风土人情,怎么可能把自己关在龙舟上斋戒清修?甚至,从一开始定议圣驾走水路乘船、派高拱、张居正和镇妇司各位太保走陆路先期南下,他就打定了主意要微服南巡。
白龙鱼服,恐为渔人所乘,包括吕芳在内,几乎所有知情的人都反对皇上这么做,但是,朱厚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