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召内阁辅臣在云台觐见,本意就是想要内阁主动提出南巡谒陵的奏议,严嵩如此识趣,让他更为高兴,就说:“严阁老此言甚慰朕心。我大明以孝治天下,朕身为人子,确应生养死葬,四时祭扫,以全孝道,为天下臣民做出表率。那么,就拜托严阁老代拟礼典、祭文,并陪同朕往谒显陵。”
严嵩身为内阁首辅,又兼任礼部尚书,谒陵一应礼仪大典就是他份内之事,而陪同皇上谒陵行祭礼,往往就意味着加官晋爵,他知道皇上是在不动声色地褒奖自己。但是,一则圣驾轻出九重,不免有优游怠政之讥,二来圣驾出行,前呼后拥,浩浩荡荡,也不免有扰民劳民之嫌,照例会有一些不开窍的言官御史、清流词臣上疏劝谏,这些人的矛头自然不敢针对一心要尽孝道的皇上,却会指向提出奏议的内阁和礼部,会带来不少麻烦。为了堵住那些迂腐朝臣、清流士子的嘴,他又动起了脑筋,又俯身在地,说:“微臣谢皇上浩荡天恩。依微臣之愚见,太祖高皇帝孝陵曾陷落逆贼之手,皇上应亦亲往拜谒,以告慰祖宗在天之灵。”
说真的,不是为了要南巡,一来饱览祖国大好河山,二来实地考察江南商贸发展的现状,朱厚熜才不愿意认什么“恭穆献皇帝”、“章圣太后”为父母,严嵩的提议正中他的下怀,忙说:“朕躬德薄,招致天下大乱,江南变色,累及南都陷落逆贼之手,太祖陵寝、圣后梓宫为之不安,实乃不孝之至。朕当然要亲谒孝陵,泣求祖宗恕罪,聊补当日之失德乱政之过于万一……”
在场诸人见他们君臣二人一唱一和,将这么大的一件事就这么轻易说定了,无不怀疑两人早有密议,但皇上泪流满面地演出了这么一场苦情戏,内阁首辅也是老泪纵横,谁还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煞风景?一起俯身在地,齐声说:“圣君孝行,感天动地!”
诚如严嵩所料想的那样,圣驾轻出九重,照例会有文武大臣、言官御史上疏劝谏。但是,明朝以孝治天下,皇上要拜谒自己的祖宗陵寝,以尽人子之孝,这个理由正当得不能再正当;而且,当年的大礼仪之争,为了给自己的父亲争得身后尊荣,皇上和满朝文武对抗了近二十年,其间倒下了多少内阁学士、六部九卿?又杖责罢黜了多少官员?因此,群臣反对谒陵的声浪比去年皇上定策巡幸边镇、观摩“射天狼”军事演习要小许多,反对的理由也不敢说皇上谒陵之举不对,主要集中在时值盛夏,天气炎热,圣驾远行恐龙体不适等等这些枝节问题上,建议皇上先遣一两位大臣、内侍前往拜谒,圣驾改在今秋或明春成行。
朱厚熜也知道,圣驾浩浩荡荡巡幸江南,难免骚扰沿途官府百姓,春种秋收正是农忙之时,这么做就太不合适了,加之已经得到了内阁的支持,他怎么可能再做让步?当即佯装恼怒,厉声责问群臣:“嘉靖二十三年,江南叛乱,南直隶、湖广皆附逆为乱,太祖及皇考陵寝陷落逆贼之手,朕无时不悲痛莫名,却因九州不定、四夷未平,迟迟不能亲往拜谒,泣求祖宗宽恕,已是不孝之至。若因道途遥远、天气炎热之故一推再推,厚熜愧为人子!”
听到皇上说得如此严重,那些上疏劝谏的朝臣们都不由得哆嗦了起来,再也不敢说什么反对的话了。
群臣噤若寒蝉,朱厚熜就趁热打铁,宣布以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太师英国公张茂为正使,主持祭礼;内阁首辅、礼部尚书严嵩副之,内阁学士马宪成及大小九卿衙门或堂官或佐贰随行圣驾,前往南京拜谒孝陵,之后移驾湖广安陆,拜谒显陵。京城这边留庄敬太子监国,内阁次辅李春芳暂代首辅,会同阁员徐阶料理国政,小事立决,大事呈报行在圣裁。
朝廷这边,尤其是内阁辅臣谁随行谁留守很好确定——严嵩既是内阁首辅,又兼任礼部尚书,是当然要随行的;次辅李春芳留守京城,是因他分管军务,有协调诸军、节制九边拱卫神京之责;李春芳留守,自然要留徐阶与他一道执掌朝政,而与他同为夏党要员的马宪成就得随圣驾出巡。这也能说得过去,江南三大政:漕政、河政和盐政,说起来都是财政,马宪成这个内阁学士兼户部尚书怎能不随行?
〓3〓Z〓中〓文〓网〓内阁辅臣确定之后,御前办公厅几位秘书,尤其是高拱、严世蕃和张居正三人谁随行谁留守也就很好确定了——严嵩随行,严世蕃就要留在京城,既能帮着皇上监督朝政缺失,更能帮着他爹监视朝中夏党俆党不出乱子;此次南巡,重点要考察江南商贸发展,高拱和张居正这两位日后注定要主宰大明航船破浪前行的人物,就要利用这个机会,好好考察学习了。
不过,几位太监谁随行谁留守,就让朱厚熜颇费了一番脑筋——按他的一贯做法,自己出巡,一定要把对自己最忠心的大伴吕芳留在京城,暗中掌控全局,监视群臣。但是,吕芳是嘉靖帝从湖广安陆带到京城的藩邸旧人,几十年也难得回上一两次老家,怎能不让人家去给老主子兴献王上一柱香?为此,他不得不把司礼监两大太监掌印陈洪和首席秉笔黄锦都留了下来,指望他们合二人之力,打理内廷,监视外朝,确保大明朝局稳定。
以往天子南巡,都是走陆路,连随行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