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带护驾御林军,少说也有好几万人,浩浩荡荡一大队人马过境,沿途各省府州县职官司员都要界接界送、提供食宿,百姓还要黄土铺路、香案跪迎,实在是劳民伤财之举。为免扰官劳民之讥,朱厚熜决定,今次谒陵不走陆路,改走水路,自通州乘船沿京杭大运河溯流而上。虽是逆行,龙舟势必会走得很慢,但因夏季运河水丰,加之如今漕运改为冬季启运,漕河上往来的多是商船,虽然也会影响交通,但比之走陆路,开支还是能节省许多。
装点龙舟、准备祭礼所用物品诸事都非同小可,更是半点也马虎不得,但皇上圣议已决,又是拜谒祖宗陵寝这么大的事情,大明王朝的国家机器就得飞快地运转起来,礼部、工部有司前后忙乎了近半个月才算准备停当。六月五日,在三千御林军的护卫下,朱厚熜带着张茂、严嵩、马宪成等几十位随行文武大臣,浩浩荡荡开赴通州,接受了留守京师的官员拜别,自此登船起帆,前往江南。
同日,御前办公厅协办高拱、秘书张居正,锦衣卫副指挥使、北镇抚司镇抚杨尚贤,千户高振东、谢宇翔等人走陆路,前期前往南京。这些天子近臣、锦衣卫太保们为何不随龙舟船队出发,皇上并未明发上谕,大概是派他们去打前站,检查谒陵诸事准备情况。
刚刚走出通州,皇上又派吕芳乘坐小船,到紧随龙舟之后的张茂、严嵩和马宪成三人的坐船上传口谕,言说船行河上,来往很不方便,免了他们早晚请安之礼;内阁转呈公文奏疏,若非万不得已的重大事项,就由三人斟酌拟办,发回内阁施行;沿途驻锚之时,若有地方官员恳请陛见,也由三位朝廷辅弼重臣代为接见。严嵩诚惶诚恐,力谏曰人臣之礼旦夕不可偏废,更不敢僭越代天子料理朝政、接见外臣。张茂和马宪成也都是持同样的观点,甚或当即就要联袂登上龙舟,当面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吕芳见三人坚辞不受命,面露难色,犹豫再三,似乎有隐情不便明说。严嵩见状,忙屏退左右。吕芳才悄声对他们说,其实这只是一个说辞,其实皇上是考虑到当年江南叛乱惊动祖宗陵寝,其后处置藩王宗亲也太过忍心,至今数千朱明皇族子孙还流落海外,虽则事出有因,本意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的万世治安,但仍觉得愧对祖宗,于是决定在龙舟上斋戒清修,求得祖宗宽恕。因此举难免招致朝野内外“优游怠政”之讥,又会令人疑心皇上再度改弦更张,重新迷恋修道成仙,是以万不能为旁人所知,若非三位大人都是皇上一向最信得过的耿忠之臣,咱家也不敢随便对三位大人说这些……
当年嘉靖帝尊崇道教,迷恋方术,动辄就要斋戒清修,十天半月乃至一两个月都不理朝政,更不见外臣,张、严、马三位朝廷重臣早已对此见怪不惊,加之探知了皇上内心深处的秘密,就有为君父保密之责,赶紧跪领上谕,并委托吕芳得便处多多劝慰皇上,逆贼辜恩背主,觊觎大位,谋逆倡乱,动摇国基,惊动祖宗陵寝,其罪之大,实难名状。纵然皇上不以国法穷治其罪,他们也必遭天谴,身死非命,更何况皇上只是将他们贬谪充军,远适海外,还准许他们三代之后归国,这已经是浩荡天恩。而皇上膺天明命,即位大宝,宵衣旰食,孜孜求治,施行善政泽被苍生,整饬军备威加四海,中兴伟业之成效昭昭,已为天人同感共知,我大明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也必定深感欣慰,皇上且不必自责过甚……